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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之的手术整整持续了八个小时,没有停歇,没有中断,除了来来回回不断进出的白衣人,没人知道那扇紧闭的大门后到底在进行着怎样一场手术台上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长时间的久站让双腿已经变得麻木,没有了知觉。顾嬨没有了平时的活泼,瑟瑟的靠在墙边紧挨着顾珩,时不时抬眸偷偷的瞄他一眼,那张俊颜此刻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像,没有任何的表情,双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恍惚间,梧桐似乎想起了和他初遇时的情形,斗转星移,竟然已经判若两人,梧桐想,若是没有她的出现,顾衍之是不是不会这么早进行他生命中或许最后的一场手术,而顾珩也还是那个表里不一的厚脸皮腹黑,而顾嬨仍然是那个成天想尽办法黏着“珩哥哥”的天真小女孩?这些人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她出现开始的,或许她就是个能行走移动的人形病毒,专门给他人带来不幸?
如此想着,和那两人之间不过短短两步的距离仿佛被无限的拉长,她默默的盯着医院纯白色的地砖,心里却越发的忐忑不安。
手术室的灯熄灭的刹那,梧桐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她紧张看向那紧闭的大门,就和顾珩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目带疲色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拉下口罩,他抹了抹额头,面对顾家大少爷骇人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没开口却先摇了摇头。
梧桐的心脏如同被几尺厚的玄冰层层裹住,飞速的往下跌落,刚抬起的左脚无力的放下,她甚至没有了走上前去和顾珩并肩站立的勇气。
“情况到底如何?”
她听见了顾珩咬牙切齿的声音。
“顾先生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尽力了……”
多么耳熟的对白?
多么讥讽的对白?原来那些狗血的电视剧情节真正的落在自己身上居然是这样一种巨大的绝望,梧桐不知道那些电视里乍听见这样的话就立刻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演员是怎样做到的,但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被那种无穷无尽的悲伤与绝望重重围住的自己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浑身忍不住的颤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嚎啕宣泄。
她只觉得害怕,害怕那医生所说的每一个字,害怕那每一个字所代表的意思,甚至害怕听那个医生的声音。
“尽力了?”
顾珩的声音如同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沙哑而刺耳,双目刺红的瞪着忍不左退了两步的医生,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另一个医生赶紧上去挡在两人中间。
“顾先生,我们的确已经尽力了,顾老先生的身体情况你也很清楚,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落气……”
“还没有?”
“是的。”那医生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不过醒来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为零了。”
顾珩颓然的踉跄后退,顾嬨想要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挥开,此刻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白色的薄单下勾勒出了那个枯瘦的人形,吸氧面罩遮住了他半张脸,那双唯一熠熠的眸子此刻紧紧的闭着,若不是那台连接着他心跳的仪器还在发出“滴滴滴”的声响,没有人会以为那是一个还存活着的生命。
顾珩默默的推开一个护士,和另一个人一起推着病床慢慢走来,滑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如同刀刃在梧桐的心头轻轻拉扯,经过她的身旁时,顾珩微微侧目,那眼中的复杂是无法用言语用任何一个字句来形容的。
直到他们已经走了好一段距离,梧桐紧紧的贴着墙壁,“醒来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为零了”这句话不断的在脑海回放,她终是双膝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梧桐漫无目的的在G市走了一天,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她只是在积攒去敲开那间病房门和面对顾珩的勇气而已。
繁星满空时,她今天的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饭在医院不远处的一家餐馆里完成了,一碗简简单单的西红柿牛肉盖浇饭,她一口一口的把她讨厌的红色蔬菜吃了下去,哪怕胃里抗议得翻腾,坐在她旁边的男人一边吃着一边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杂志,翻过的页面摊开在了她这一边,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面无表情的吃下了最后一口饭,垂眸间,唇角似有若隐若现的讥笑。
付过钱,梧桐转身步伐坚定的离开,朝着医院的方向,她身后,刚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抬起头咂咂嘴,指着杂志上的照片对对面的同伴哼道。
“又一个白富美嫁给了高富帅,诶,这个世道啊……还是有家世才是最重要的,你看这些公子哥们要什么有什么,我们就只能拼了命的赚那一点点工资。”
他说着,手指在蒋宴泽灿烂的笑颜上狠狠的戳了几下。
顾珩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的他面色无比的憔悴。
梧桐走近床边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醒来的可能性为零了么?
那这和已经死去了又有什么分别了呢?
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情绪,没有了话语,没有了行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呼吸的人又和一具尸体有什么区别呢?
不会在听到了吗?那些小心翼翼讨好她的动作,那些带着歉疚的关心,那满满得只有温柔不掺杂一丝一毫其他的目光,酸胀的眼眶包不住的眼泪划过脸颊带着滚烫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肌肤,梧桐弯下腰,将他头下的枕头微微抬起来了一些。
“他说过,这样躺着比较舒服。”
顾珩没有说话,其实已经没有了知觉的人又怎么会有舒服不舒服的感觉,只不过他和梧桐都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而已。
“在外面呆了一天,好受了点吗?”
“?”
梧桐诧异的看向顾珩,在她心里,顾珩即使不恨她也多少会又责怪。
“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根本没怪过你,或者来说,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强迫你做了不愿做的事。”
“为什么?”
“你根本不想和阿珏订婚不是吗?”
“我不是指这个。”
梧桐皱眉,总觉得有些事似乎都和她想象中有些出入,仿佛有那个环节出现了她不知道的意外。
“是,我的出发点并不坏,在我看来,你和阿珏订婚能让他欣慰开心对他的身体康复有好处,可对你也是一件可以彻底斩断过去的事,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或许是这么多年来,没人告诉过我,就算做我认为为别人好的事也应该考虑下别人愿意不愿意……”
顾珩自嘲的笑笑。
“这件我认为对的事,我将所有得益的方面的考虑了进去,唯独遗漏了你的感受,你不爱阿珏,就算是没有蒋宴泽,你不爱阿珏就是不爱,我以为爱情也不过是人类七情六欲中的一种而已,只要理智足够,就可以控制,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
梧桐哑然的看着那个难得服输的男人,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另一个和他截然不同为了爱一直勇往直前哪怕头破血流也不怕的女生。
其实,顾嬨才是最勇敢的那个,比她比顾珩,比谁都要勇敢。
“对不起,小芊,或许有朝一日你可以放下蒋宴泽,可你还是不会爱上阿珏,若不是蒋宴泽,或许这个悲剧就被我亲手送给了你,我的妹妹。”
梧桐赫然抬头,不是为那个第一次听的称呼,也不是为他的道歉,只为了那三个字。
顾珩看懂了她的表情,幽幽的灯光下,他的叹息格外的清晰。
“或许你的眼光真的比我好,蒋宴泽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不值得爱的人,订婚没有完成,或许我还应该感谢他,比其他,我这个用交易来威胁你的哥哥更显得可恶,不是吗?”他笑了笑,“原谅我吧,小芊,也原谅你自己,爸他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倒下,他的身体你和我都很清楚,你没有和阿珏订婚,他反而感到很庆幸。”
“他找过你们……”
梧桐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声音是怎样的,明明已经猜到了,可她仍然不敢去相信。
“是,他来找过我,就在订婚的第二天。”
“那欧阳家……”
“他说,作为破坏了订婚的道歉,所有的后果都由他来解决。”
梧桐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仰起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蒋宴泽,他到底想怎么样?他破坏了她的订婚,他解决了所有的烂摊子,他在她的无知的焦急中轻松的夺过了博锐,他对她说“等我”转头就立刻和董清雅结婚,她是不是应该把这些都当做蒋家大少爷对陪伴在身边多年忠心耿耿的属下的施舍才对?
“小芊。”
顾珩额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他默默的看着她如同一团乱麻的模样,轻声道,
“我想,或许,他是爱你的。”
“哈……”
这真的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是因为太好笑了吗?为什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