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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第一次被人问价钱,阿笋竟然有些紧张:“普通的南格布做成件衣服是9方,看在我们的手工制作的份上,请一套给我们18方吧。”她态度极为诚恳,话刚出了口,就有些后悔,珥生设想的是涨到两倍的价格,但也只是为了方便对方码价,自己也不至于亏损太多,但说出这个数字还是将自己给吓了一跳。连忙改口:“如果能给15方就很满意了。”
对方竟还是吃了一惊:“15方?这么便宜?成交吧!”
“是15方,”从来没有卖过这么高的价格的阿笋再次说道。
那男子谈了价钱,心却并不在衣服上。
珥生见他抽动着鼻子,顿时领会到了:“不如这样吧,买三赠一。”
“嗳?”周围的看客发出疑问的声音。
“只要你买三套衣服,就送你一坛酒。”她抿着嘴在扇子背后露出个十拿九稳的笑容。
“没问题!”男子从腰间抽出卷南格币,数也不数,扔在摊上:“只多不少,快快把酒给我拿过来。”他十指张开,像是在迎接一位绝世的美人。
众人一片惊哗,一位地道的南格人:“你买这些做什么,女子又不穿,是赔本的买卖!”
阿笋刚激动地数完钱,还没有暖热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心里很不舒服,生怕男子后悔。
不料那人道:“你们懂什么呀,要不了几年这样式就流行开来了,没有看错的话,这裙子是采了中国和西欧的服装特色,女子穿上保准比现在的依沙好看。”停了一会儿,看见周围人还在专心听自己讲话,又继续道:“不光是南格女子穿,我是走水路的,我敢说运到哪个国家都受欢迎,它可是有收藏价值哩!”
“什么是收藏价值?”
“卖出去多少钱?”
这么一参和,珥生心里落实了许多,均匀地扇动着树叶扇子,对小翊说道:“这不就卖出去了吗?”
小翊眨眨眼,盯着男子手中的葡萄酒,满腹埋怨。
“收藏价值就是???用来研究南格呗!”
“南格有啥好研究的。”
“你又不懂,我不说了。”男子抱着他的酒,胳膊里夹着卷着的几套衣服,准备走:“最重要的是,这酒可是极其的好,买三件衣服送一罐酒,只赚不赔,你们懂什么呀!”
想到起初放在床上弃置马上被老鼠咬的南格布,山上长着的香茅草,以及随手摘来的葡萄,这些可谓变废为宝的原料竟被人称为“只赚不赔”,珥生感觉有点受宠若惊。无心插柳柳成荫,葡萄酒的功劳最大,她默默地想。
“果真如此?我也买一件吧,一件能送葡萄酒吗?”
“这件绣的花叫什么?女子穿上可好?”
本来计划好要吸引年轻女子的注意,没想到最后竟引来了一堆争先恐后的男子。在抱着酒香走的那位男子解说下,围观的人都挤了过来,想要得上一件,或用来所谓的收藏;或用来讨女孩子的欢心,毕竟这个比起传统的依沙漂亮得多;或为了研究这款式,这料子是如何制作而成的。总之抱着不同的心理,拥挤过去,争抢着为数不多的新款依沙。这阵势远远地看去还以为争吵了,打了架。除了今日的祭坛,再次就是珥生的摊子,都是这么备受瞩目。
很快,刚刚还在犯愁的十件衣裳落得一件不剩。小翊吃上了面,不亦乐乎。
阿笋兴高采烈地买上几匹南格布,珥生却劝她不要买太多,于是只抱了三匹就回家了。
“今天全是运气,运气是不可靠的。”阿笋从屋后头装杂货的小棚子里探个脑袋,听着珥生的解释。
“我们得再寻找些方法。”她看着阿笋在里面东翻西找,问道:“还没找到吗?”
“一直卖布,没有时间做农活,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阿笋蹲着身子,用双手翻动杂货,破烂的筐篮,挑水的扁担,被老鼠咬过的种子,还有小翊受伤时当拐杖用的孝胳膊粗的木棍……只是始终没有见到锄头。
“确定在这里头?”珥生在外面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她大声地问道。过了会儿又冲屋里喊:“小翊,你知不知道锄头在哪儿?”
“不知道啊。”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肩膀一个高一个低,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费劲。
“找到锄头好种东西,跟你养栖鸭一样有趣。”珥生在屋脚寻寻觅觅,道:“你回屋去吧,外面热。”
阿笋再次将棚子里的烂东西翻捣一遍,并没有看见锄。
“我记得房顶有块铁,阿爸跟你吵架的时候扔上去的。”
珥生连忙点起脚,伸着脖子往上面看。果然有块生着厚锈的铁块躺在那里,砸裂了屋檐上的薄瓦。看来现在离那次吵架已经过了很长时
间了,珥生忽然很怕小翊会问阿爸怎么还不回家,或许就连阿笋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丈夫死掉了,不然怎么会连他的尸体都不敢打捞呢?
“我看到了,果然上面有一块。”珥生嚷道:“小翊,快找根棍儿来。”她匆匆失措地支开蒙在鼓里的小男孩,一边让阿笋出来。
小翊虽然动作笨拙,但动的还算迅速,两只胳膊像游泳一样地划动着,努力让自己走得快些。把墙角竖着的长长的竹竿紧紧握着,撑着地,一瘸一拐地飞奔往这边走。
珥生没忍住,急忙跑过去,接了他手里的棍。没有扶他,那只比竹棍粗不了多少的胳膊、干巴巴,没有营养的皮肤令她感到恐惧。况且被人扶着生存的孝长不大。
屋子周围都是空地,土壤相互紧抓,结实地凝成一块。小翊用瓢潇洒地浇在土地上,珥生给锄头安了柄,在石头上磨了磨,握在手里使劲儿往地上砸去,但太过坚硬,锄头并没有进入泥里多少,她只得等着阿笋挑来水。
傍晚阳光虽已变弱,但小小的一瓢水刚挨了地就被蒸发,吱吱的发出声响,一点也不能解它的渴。已经被晒得死去的土地,想要被唤醒这点水量是完全不够的。阿笋已经累得不行,珥生抹了脸上的汗,招呼着大家回去,等雨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正值旱季,等了近半月,果酒酿成的那天,才迎来场暴雨。
哗啦啦地从天落着铜钱大的雨滴,屋顶被刮得呼呼响,远方爆炸一般的惊雷让人担心起天空会不会因此而裂开来。整齐的雨水统一地砸在地上,听得珥生满心欢喜。
她们冒雨拿了工具松地,头上的斗笠都要被雨打出洞来,小翊在家生火煮热水,等着盼着两位女子赶快回来,他也想跟了她们去,但还不过是个孩子,生怕雷声劈在头顶。
院子里已经放置好了各种盆碗,檐前的、直落的,都盛在里面,噼噼啪啪作响。水花溅得很高,热烈又凶猛,这些水也算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不得不珍惜。
珥生从来没有干过这些,她咬着下唇不发一声,默默做着,有收获的结果总是需要万分的付出。虽已过桃李年华,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肩膀坚实多少,该保护的没能保护,该守着的没能守着。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家道败落,她已见证了人世间的冷漠,活着是件艰难而有魅力的事情,就像翻过后的土地开始变得温顺,就像波澜的大海上总有勇敢的水手前行。
她双手紧握锄柄,眼睛闪着光,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
黑夜,被什么撕裂了脑袋,跳动的神经刺刺地痛,青筋都要暴起。至上母蜷在纱帐,双手捂住头颅,断续地发出难忍的叫声,无数根针都倒在这脑袋里面了吗?她抓着头发,目光被这痛折磨的狠毒。快!快快!必须要尽快找到那个叫珥生的女子了。至上母觉得自己越发憔悴,这说不清的症状吸尽了她的气力,连咳嗽一声都觉得得缓半天。
“禀报至上母,原本那名叫珥生的女子逃得相当不露踪迹,可是就在两天前发生海啸的一条支流里,我们打捞出来了鸵鸟的尸体。”
“鸵鸟?”
“就是一名专门帮人逃亡的生意人。”
“这倒有趣,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至上母倚在藤条摇椅上,闭起眼睛,悠悠地说道。
“我们已经确定他这次送的是珥生了,并且”
她微睁了眼,散漫地看向跪着的那人:“而且什么?”
“惊恐,是西城至上岛主雇佣的。”
果然是他,一点也没有跑偏。至上母揉揉太阳穴,面上没有太大变化,这本就是她设想到的事,能有什么恐慌?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神,总是坐在高处瞧着自以为是的人们。时不时地冲他们发笑,因为他们幼稚的行动,令她嘲笑。
虽说她可以嘲笑,但她绝不是神,只不过年龄大些,阅历占了优势。
“一定要把珥生活着给我带过来,尽快尽快,尽快!”至上母忧心忡忡,或许是身体的不适所导致的吧,她费力地想。
坐在灯光下喝酒的西城,心头突然一阵忧丝掠过,他知道,该来的总会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