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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芙本来是打算瑾妍来后,略坐坐就回延福宫的,可是这一坐却闲聊了大半个时辰,她不仅喜欢瑾妍的性子,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让相处的人不自觉地跟着莫名喜悦轻松,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瑾妍都是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好一会子,哪儿的花的最娇艳,哪日的汤羹鲜而不腻……可这一切由瑾妍说来,听的人又不会觉得腻烦,反而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没想到上花园里也会有桃花这种司空见惯的民间花物,刚刚来时,还看到枝叶间已经累满了花骨朵呢,再过个十来日,那花也该绚烂了,满树粉嫩,若是能偷偷采些回来泡桃花茶或是做桃花羹就好了。”瑾妍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来时途经上花园时看到的情形。
“桃花羹倒是有听过的,可这桃花茶?”念芙好奇地问道。
“嗯,采回的桃花瓣儿洗净,控干了水珠,放在透明的琉璃杯里,用滚水冲泡,那花的清香随着氤氲热气真是会香了满屋子呢,一杯花茶,满屋的清香,若再加上盘梨花糕,想来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美妙的时刻了。姐姐可别小看那桃花,若只当它是个由人观觉,香人口鼻的玩物,那可真真是浪费了,不管用它来制茶还是羹粥,都是有着美颜亮肤,顺气消食的功效呢。”瑾妍笑呵呵地说道。
“妹妹可真是个妙人,改日姐姐定会去你梅影宫尝尝这等良茶美食。”念芙不禁感叹起来,难怪圣上喜和这慕良人相处,她要求的不多,都是些垂手可得旁人习以为常的物品,她却当作珍奇宝物似的。
梦依很体会念芙心中此时的感慨,因为相处久了,她便知道同一件事,瑾妍看到的重点总是跟常人不同,比如有一次在温室殿时,她跟瑾妍一同吃食,圣上未回殿但让曹平安赏了菜羹来,众人看到的是圣上的细致与瑾妍的荣幸,可瑾妍从菜色品像论到了食材及其功效,然后又说到了做菜人的心思,好像圣上的一片心意远不及御厨们揣摩主子们心思而努力烹饪重要似的。
瑾妍跟念芙正论着那梨花糕时,便有宫女奉了糕点上来,三个白玉碟子里错落有致地堆放着银杏叶似的扇形糕点,米白透着青翠,煞是好看。
瑾妍可是个对糕点没什么抵抗力的人,来倚兰殿时在上花园耽误了一会时间,如今又坐了好一会子,说着话倒还不觉得,一见到糕点,那肚就似瞬间饿了似的。她拿起一块糕点,入口甜软酥松,清爽细腻,还未细细咀嚼就化了,满口的菊香漫延,清芬着心田。
瑾妍可不跟梦依客气,也将杨尚宫和玉荷再三叮咛到别的宫,所有食物概不入口的话早就抛之脑后,她一边喝着茶,一连吃了好几块菊花糕,手才放缓了伸向玉碟的速度。
“姐姐如今做了妃,倒是锦云跟着沾光享了福,我也来好一会子了,还未见她近前来照顾姐姐,这丫头何时也学会了偷懒呢,还亏得娘亲信任她,让她跟着姐姐入宫尽心照料你呢。”瑾妍喝了口茶后顽笑道。
梦依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杯中的热茶轻摇,一滴茶水正好溅在了梦依手背上,茶水温热倒也不烫,但梦依却觉得那水灼痛了她的手,连带着整颗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李念芙也是一怔,她知道圣上痛爱瑾妍,但是她没想到圣上却将瑾妍保护得这般好,这么大的事,整个宫中乃至宫外各个朝廷命妇们,怕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了吧,可身在事件中心的瑾妍却硬是什么也不知道。
“姐姐,怎么了?锦云是不是跟玉清一样身子不舒坦?”瑾妍见梦依和李念芙都未再言语,脸色冷凝,便急忙问道,梦依轻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瑾妍便以为锦云是真的病了,便又说道:“让张太医给看看吧,若病了让她别撑着,可是要好好休养,你若缺人手,我让玉梅过来照料你些时日。这时节乍暖还寒,好些人仗着身子硬朗把小病小痛都不当会事儿,像玉清似的,自年初宫宴后一病不起,还移到偏冷宫殿中去养过病,若不是张太医悉心医护,这会也不知还能不能起来呢。”
玉清身子虽恢复了,但气色并不好,一改往日红润白皙的面孔,脸色苍白中透着萎黄,梦依和念芙听瑾妍这样说,便明白了其中因由。李念芙虽然喜欢瑾妍的真性情,但圣上都要瞒着的事,她自然不会指清道明,再说了,就这样,瑾妍稀里糊涂的也许更好,毕竟事实真相总是丑陋的。
念芙所知道的真相也是宫中各人所知晓的,锦云痴心妄想,白日做着黄梁梦,给自己的主子下药然后嫁祸于慕良人。虽然很多人都怀疑锦云这样做的动机,可锦云自己认了,同出慕府,当年慕府的二夫人尤为喜爱她,如今却要葬送年华,在这宫中陪伴着两位小姐,因此她恨瑾妍也恨梦依,日日想着能铤而走险取而代之,这样的事听起来犹如天方夜谭一般,但是这深宫中有过此想法的大有人在,只是有的人能分清梦和现实,而有的人分不清而已。
念芙所知道的真相和梦依清楚的真相又是不同的,梦依和锦云虽为主仆,可自从进宫后,两人真可以说是相依相靠,过着一荣俱荣一灭俱毁的日子,感情当然不是一般主仆可以比拟的。如今瑾妍问来,谎言躲避都不是办法,再说了,锦云虽为仆人,但也是自慕府中长大的,瑾妍当然会更注意的。毕竟这么个大活人不在了,早晚都是会知道,不如说清楚的好。
“锦云不在了。”梦依放下手中的杯,神色晦涩地说道。
念芙有些吃惊,梦依是个明白人,圣上这样千辛万苦隐下来的事,无非是不想瑾妍难过忧心,如今她这副样子是要全盘托出啊,可是她就不怕瑾妍一时消化不了伤了身子吗?就算她刚升了妃位,就算圣上对梦依有些顾念,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圣上有多在意瑾妍了,所以瑾妍若个有好歹想必圣上还是会怪罪下来的。
同样吃惊的人还有玉荷跟玉清,这宫中的人不管如何耍花招斗厉害,但圣上的亲口传下来的吩咐,只怕还是没人敢像贤妃娘娘这样公然违抗的。但人家毕竟是娘娘了,做奴婢的当然是不敢顶撞或者反对的,但玉清可管不了那些,她上前一步福着身子道:“主子,快午时了,您该回梅影宫喝安胎汤了。”
“不在了?是回慕府了吗?可是跟着进宫的丫头不都是属宫中管制了吗?锦云、”瑾妍没有理睬玉清,她现在的心思都在锦云身上,可话说了一半,看到梦依越来越难堪的脸色,终于觉得梦依说的不在了,不是指不在宫里了,瑾妍腾地站起了身子发着愣。
“你们都下去吧。”念芙起身对屋里的宫女们说道。
延福宫的宫女率先出去了,梦依身旁的两个宫女看了看梦依,想着现在的情形,还是出去了殿门外候着,玉荷跟玉清却依旧站在室内,玉荷见玉清开了头,心中有了计较,胆也壮了好些,便上前跪地说道:“敬请贤妃娘娘见谅,我家主子怀着身孕无比辛苦,日日食不知味还时有呕吐,那安胎汤定是要喝的,不然每日膳食更是难以对付。”
梦依眉头紧蹙,神色间满是不耐,念芙朝玉荷伸了下手道:“姑娘起来吧,离午膳还有会子时间,你家良人也出来这些时间了,想必也有些乏的,你还是回去传顶软轿来接你家良人回梅影宫吧。再说了,娘娘跟慕良人姐妹间说些贴心话又何妨呢。”
玉荷心想着李昭仪的话也是有理,瑾主子出来这么久的时间,又在上花园站了许久,应该早就有乏累了,回去还是坐软轿妥当些,再说了今日的事别说她跟玉清两人,就算圣上在这儿怕也是阻止不了的,瑾主子什么性子,她们这些照料的人都清楚了,重情,执拗,越是要瞒着她的事,她便越是要知道。再说了这宫中人多嘴杂,只要瑾主子出了梅影宫,锦云姑娘的事她早晚都是会知道的,那么还不如让瑾主子这会听听,反正贤妃娘娘也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话说得,什么话编不得,她心中都是有数的吧。
玉荷起身朝梦依和念芙福了个礼,刻意看了眼玉清,便转身出去了。
别说玉清跟玉荷照料瑾妍时有多心有灵犀,就凭着玉清对瑾妍的关切她也是明白玉荷那个眼神的,于是她上前扶了下瑾妍道:“主子,您还是坐会吧,待玉荷传了软轿再回去。”
“姐姐,到底发生了何事?”瑾妍坐下身问道。
梦依也没隐瞒,将她自己中毒,还有那含有粉黛叶的朱砂以及锦云被抓去慎刑司所供述的一切,都一字不落地讲给了瑾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