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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不敢再问下去,明知道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可心中还是十分害怕真的从母亲口里听到确切的消息。
曾几何时,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可终于有一天长大了,该娶妻了,却已经不能娶她。
从蓬莱殿告退回去,鬼使神差的,再一次走进了平康里。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去南街的绮月楼,而是往稍次一级的中街去转悠。
胡乱往前走了一段,见前边有一家临街的楼阁十分热闹,李恒便信步走了进去,见里头围着一群人,白衣羽扇,像是读书人的模样,正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恒寻了角落里一张桌子坐下,叫了两壶浊酒一碟果子,慢慢地用。
侧耳听几句那些读书人说的话,李恒不觉皱了皱眉头。
只听得其中一个喧子道:“昨儿某在东市的街口看见裴侍郎家的第四房小妾,哎呦,那真叫一个天生尤物,看得某真个儿挪不动步。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另外几个被他吊足了胃口,嘻嘻哈哈地凑上去问。
那喧子将羽扇摇一摇,故作神秘道:“后来呀,某悄悄地尾随上去,就看见那小妾上了一辆马车,在马车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衣衫不整的!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裴侍郎的儿子裴五郎也从那马车里钻了出来,你说,这些高门大户里头够不够脏的?”
另外一个皮肤白净、模样俊俏的嘿嘿一笑,拍了那喧子一把,“这高门大户里头够不够脏在下可不知道,不过在下就想知道的是,你小子尾随人家小妾也就算了,还躲在马车外头看人家偷情,看了将近一个时辰,到底看没看到点东西啊,哈哈哈哈……”
那喧子显得很得意,“你们不知道么,光听声音,那可比看活春 宫要香 艳得多,那小妾的声音……哎呦,不知道有多销 魂!”
这些读书人,还真是龌龊得很。听母亲说过,早年也有些新科进士时常流连于平康里,但都是吟诗作对,品酒赏花,做的都是些文雅的事。
怎么如今越发不成器了?
那白净面皮的拿羽扇在喧子陶醉的脸上拍了一把,“得了吧,你也就躲在墙角想想女人,那绮月楼的小碧湘都换了三拨客人了,你怎么到现在连手都没碰着一下?”
“这……”喧子面皮顿时紫涨起来,咳嗽两声,支吾道:“这……这哪能跟张兄你比是不是,我都听说了,宫里的贵妃娘娘要招张兄为驸马,往后可就飞黄腾达了,就是整个绮月楼都拿下来也不在话下啊是不是?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弟,小弟只要一个碧湘就成……”
李恒本来不想再听下去,可那一句“贵妃娘娘要招张兄为驸马”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耳朵。
他原是轻嗤一声,驸马,那是他们这样的人能攀附得上的?
但李恒忽然想起好像哪里不对。
等等,如今宫里需要招驸马的公主,可就落落一个。先前听见那两个小宫女说的什么来着?那人叫张文沅,这人叫他张兄……好像也对得上。
旁边又有一个八字眉的一脸猥琐,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可听说那公主不久以前刚被一群纨绔子弟给玩了呢,据说滋味好得很,模样又俊俏。不过,不知道张兄过去是不是马上就能当阿爷了啊,孩子都是现成的哈哈哈哈……”
李恒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酒杯,几乎把那白瓷的酒杯生生捏碎。他全身抖得厉害,他竟不知道,明明母亲都已经严厉禁止消息传出去了,怎的坊间还会有这样龌龊的流言?
只听那姓张的笑道:“有没有孩子,什么要紧!有丰厚的嫁妆就好,我自美婢如云,眠花宿柳,喜欢哪个就是哪个,到时候就算她是公主,还能把我怎的?”一面满脸猥琐的笑意,“你们几个若是喜欢高贵的公主,也不是不可以尝尝啊……”
这样的畜生,给落落提鞋喂马都嫌腌臜,他倒还做着美梦,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乍一看还真像个清俊的书生,哪知道母亲竟给落落找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李恒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怒不可遏地抓起面前的酒壶,狠狠地朝着那姓张的头上砸过去。
张文沅原本就是个文弱的读书人,又不曾提防,那酒壶狠狠地飞过去,砰的一下正中他后脑勺。他急忙用手去捂,顿时血流如注,从他指缝间涌出来。
他把手拿到眼前来一看,看见满手的血,吓得大叫一声,竟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窝囊废!”
李恒骂了一声,犹不解气,操起面前的酒盅碗碟,呼呼的就往那几个人头上招呼去了。
那几个回头一看,原来李恒就孤身一人,便呼啦一下都挽着袖子围过来:“你是何人,怎的出手打人?”
“打你们怎么的,打的就是你们这帮败类、人渣!”李恒心里的火气已经郁结许久,正无处发泄,这会碰上他们更是暴跳如雷,一撸袖子,将面前一张桌子直接往那几人身上扔过去。
这几个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有四五个人,可哪里敌得过在宫里由最好的师父教过武艺的李恒!
那几个手忙脚乱地躲过桌子和跟着桌子一起飞过来的碗碟,就见李恒已经冲过来,挥手一拳正中那喧子的鼻梁,打得他鼻梁迸裂,鼻子歪到了一边。
那八字眉操起一条板凳往李恒的后脑砸过来,李恒早已听见脑后的风声,一偏头躲过,同时脚下一个扫堂腿,那八字眉重心不稳,身子往前一扑,手里的板凳直挺挺地往另一个同伴背上砸过去。
这一下,不仅是那同伴挨了不轻的一下,就连那八字眉自己都重重地跌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头,半天爬不起来。
不过是一恍神的工夫,这几个白衣举子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哀嚎。
剩下的那一个见状不妙,连忙跑到门口去大声呼救:“救命啊,打人啦,杀人啦!”
这平康里的风月场所,即使是中街这种次一等的,也是黑白两道都有些势力的。听见嘈杂之声,很快便有七八条黑大汉冲进来,喝道:“什么人在此动手?”
见那白衣举子犹自在门外呼呼喝喝,这还不把客人都给吓跑了?其中一个大汉一把将他提起来扔到一边,然后冲着屋里打红了眼的李恒道:“这位小兄弟……”
话还没说完,只见外头呼喇喇冲进来一二十个穿着便服的侍卫,从那跑进来的姿势便知道身上武功不弱。
那些黑大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为首的一个侍卫扬手一掌把前边一个黑大汉推得后退了五六步,“谁特么跟你小兄弟!我家主子想打人,在你家地盘上打,那是看得起你!”
那被推的大汉还想说什么,却见这楼里的掌柜匆匆跑了出来,正要开口,一看那几个侍卫,连忙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出来:“几位客官,坐下喝碗茶消消气。”
那侍卫首领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摸了一块金饼拍到桌上:“打坏了什么,我们照价赔偿。”
他扭头看了看地上坐着的几个举子,冷哼一声:“这几个人,给我抬了扔到大街上去!”
那八字眉犹自嘴里嘟囔着:“你们打伤了人,得赔我们医药费……你们不能……不能欺人太甚……哎呦……”
李恒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提起拳头又要上去揍他,这时侍卫中走出一人拉住了他:“主子,适可而止。”
方才这群人来得蹊跷,李恒出门可没带这些人。不过这人一过来,他顿时就明白了,他是认得的,这是三舅舅家的人。这一声主子也不算叫错,李恒是有些怕这个舅舅的,悻悻然收了手。
那侍卫首领冷冷地看了看地上的几个人,向那掌柜的道:“我看是打得不够重!再帮某拖出去打一顿,没钱看郎中的,去西市悯众医馆,说一声在平康里挨的打,保准免费给你看!”
郭家暗中投资开的酒楼就在隔壁,平康里的歌楼舞榭,哪家不知道郭家的这班侍卫?那西市的悯众医馆,也是当初郭家在赈济灾民的时候顺便开下的,收费十分低廉,权当为百姓做些善事。
那喧子却不晓事,犹自喋喋不休:“我们可都是皇帝陛下钦点的新科进士,怎能……”
侍卫首领一眼瞪回去:“不就是一个新科进士么,满脑子男盗女娼,少了你们是朝廷的福气,明儿就叫你削籍还乡!”
那些举子又回头看看一脸唯唯诺诺的掌柜的,这才意识到好像惹毛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时间噤若寒蝉。
侍卫首领走到李恒面前,深深抱拳鞠躬,“主子,请上车,我等护送主子回去。”
李恒略一迟疑,道:“还是……还是去舅舅府上吧,本……我想见见三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