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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楼辕离开京城,只是楼家的五公子,虽有名气,却也只是源于楼家的荫蔽。
两年后,剑南路一战他领兵三千,在毫无外援的情形下,竟抵挡了李唐大军,一时名起。城破之后,他生死未卜,却已经轰动天下。
现在,这个小半妖,一柄利刃独破一千甲兵,带着傲视八方的姿态,挽刀含笑慢慢走回楼家的大院。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大门,鲜血浸透的锦衣沉重腥臭,可是无形之中,却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威严。鬓角两缕垂下来的细碎头发,随着行走的动作微微飘动起来,突然就有了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楼宇昂依然在慢慢给楼辕说着最近的事情:“陆家姑娘现在是你嫂子了,见到了记得叫人。老四的灵堂在后面,你去拜祭的时候就不要看棺材了。棺木是钉死的,而且时间已经有点久了,就算开棺见到尸骨也认不出来的。”
“……嗯。”楼辕微微颔首,回了一声,继而是淡淡叹了口气,“我给四哥带了份礼物回来。”
楼宇昂只笑:“我知道是什么。”
这兄弟两人之间,竟然是默契至此。楼辕毫不惊讶楼宇昂在留守楼家甚至主持大局,楼宇昂亦是毫不惊讶于楼辕双腿的康复,脸上的疤痕和突然的傲气。
似乎是早就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物。
这大概就是楼家兄弟之间的某种默契?
霍湘震安安静静跟在楼辕身后,一丈远的距离。楼辕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也没有主动上前说过一句话。莫名其妙的,就好像是开始冷战了一样。
楚风香不久也跟了进来,楼宇昂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
“舍得进来了?”
楚风香似乎很是尴尬,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楼辕解围笑到:
“二哥何必为难楚兄。”
看了看楚风香,又看了看楼宇昂,楼辕便对楼宇昂道:
“二哥,我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去看看四哥。先走一步。”
说罢,也不等楼宇昂说什么,也没有问楼轩和楼止至的去向,也没打听楼玉晴和陆五音的孩子,便转身往他那小院的方向去了。
霍湘震大概理解他的想法,大概是现在一身是血,不好去见人。自然是跟着楼辕走,走前却回头多看了一眼楚风香。
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觉得,这人不错。
首先眉眼算是俊,看上去就是个青年才俊的样子。现在身着锁子轻甲,但是盖不住一股文俊灵气。听楼辕唤他楚兄,霍湘震也就想到了,是赵宋的大理寺卿楚风香。
楚家公子过,清风亦带香。雷霆断刑狱,文武世无双。
只是这楚风香,和楼宇昂的关系……霍湘震临走前多看了他们一眼,楚风香木讷讷跟着楼宇昂,楼宇昂却是全然不理的样子,只和家中仆役交代楼府防御的事宜。
霍湘震有点隐约地想,这倒是和他与暮皓有那么一点相似……只是……
霍湘震微微垂眸,继续跟着楼辕。
楼辕仿佛刻意是忘了他一般,只自顾自走。路上迎面有仆役遇见,见到楼辕无不是惊诧片刻。楼辕却是笑着极为有礼地和他们招呼。那身玄衣,虽然是满染了鲜血,却好在本来就是深色,并不是那么抢眼。
一路跟进了院子,楼辕竟是连个回眸都没有给他。霍湘震并无怨言,只是跟着。
两年间,楼辕的小院子一直有人打理。正是仲夏炎炎,推开虚掩的院门,迎面就是一股微风。楼辕一身的血污正是燥热,此时便笑来自语一句——
“快哉此风。”
昔楚王游园,有风迎面而爽,宋玉成《快哉此风赋》,婉言谏之而文章极美。霍湘震突然想,自己会不会就是楼楚王身边的那个宋玉?
希望不是吧,因为那位楚王,不过是昏君罢了。而他的暮皓,却有倾世才华。
暮皓,暮皓……霍湘震微微叹息了一声。
楼辕忽然回眸,看着他,停步。霍湘震见状,亦是一停,和楼辕对视。
此时映入他眼里的,是门里一片翠绿的蓁蓁桃叶,高大的梧桐绿影婆娑,小绣楼在门里映出一角,风里有绣楼四角飞檐上挂的铜铃的清脆声音。门前,那身姿挺拔腰肢笔挺的俊秀青年,玄衣微动,回眸的绿色妖瞳里,看似的淡漠无语,却满溢着欲说还休。
“暮……”
“公子?!”
霍湘震刚要开口,却突然被人打断了。少年带些变声的嗓音传来,楼辕也是微微一愣。扭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向他跑了过来:
“公子?你回来了?!”
楼辕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少年,微微有些愣神:
“梦山?”
两年前,他把梦山从锦官城送回了新京。整整两年,他居然忘了一个孝长成少年,变化总是最大的。
以前,院里的小树在长,梦山也在长,孝儿总不如小树高。如今,梦山竟然是比他院子里的小树也高了一截儿出来,真是长大了吧。
“梦山。”
楼辕淡淡微笑道。
梦山已经跑到了他面前,极为惊讶的样子,连珠炮一样的嘴又开始了,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公子外面有人在攻打咱楼家呐你怎么回来的呀?公子你的腿好了嘛以后不会再不好了对吧?公子你脸上怎么了啊是真的受伤了吗有没有很疼搬不会难受有没有影响啊?呀,公子你怎么一身的血啊!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居然没有一点点被打断的恼火,反而很想笑起来。楼辕微微侧身向外靠了靠,让开了梦山的热情,继续笑着:
“你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你要是闲不住,就去给我烧个洗澡水找个干净衣服,没准儿我的衣服还都穿不了了呢!”
这两年他的身形基本是拔节一样长出去了,两年前带到剑南路的衣服都是小了不少,就连霍湘震提供布料,楼夫人亲自裁剪的那身三飞缎的衣裳,也在去年彻底的小了。想来两年前留在楼府的旧衣裳,大抵也是穿不下了。
梦山忙不迭地跑开了,跑着还在给楼辕喊:
“公子等等我这就去!衣服不能穿的话我去要大公子的可以嘛?没关系的夫人有做衣服的一定给公子准备了大一点的衣服……”
楼辕看着梦山一边唠叨一边跑得没影儿,微微一笑,慢慢走进了院子。霍湘震依然跟着他,一丈距离。刚才要说的话就这么突兀被憋了回去,却没人要开口继续。衣服上的血渐渐干涸凝结,楼辕摸了摸袖子,硬邦邦的很不舒服。左右看看,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也就顺理成章地转身看着霍湘震。
相视片刻,霍湘震慢慢提步,坐在了楼辕身畔。
风依然微微,翠*滴的树影下,楼辕看着霍湘震,并不开口。
终于还是霍湘震继续了未完的话题——
“暮皓,我想和你说些事情。”
“你说。”楼辕微笑了起来,眼睛却没有看着霍湘震,而是慢慢抚摸着血迹凝结之后硬邦邦的衣袖,仿佛无意仿佛玩笑:
“衣服变硬了,不舒服啊。”
霍湘震看着他,低声道:“上一次在李唐,大开杀戒是为了自保,我不怪你。”
楼辕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
“剑南路那一战,我不在你身边,虽然不知详情,但我想那时候,应该是伤了你的心,让你现在这样……”
“——怎样?”
楼辕突然打断了他,冷眼看着霍湘震,“我现在怎样?你想说我什么?冷血?残暴?嗜杀?”
他的语气依然是那样的咄咄逼人,仿佛露出了全部的利爪尖牙:
“我就算是冷血嗜杀又怎样了?我上阵杀敌,为我楼家解围难道有错?人不犯我,我又何必以人祭刀?成立玄命司之初,我就已经说过了,玄命司所惩处,乃无故犯人者。人若有错在先,玄命司绝不偏颇。我现在难道有什么违背?”
霍湘震一时间竟然是一言不发,继续看着楼辕。刚刚仿佛愤怒的楼辕,慢慢就安静了下来,又淡淡看着霍湘震。
“暮皓,”他微微叹了口气,“谁不是爹生娘养出来的?你受伤的时候我心疼,别人怎样了,也有人在心疼。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你又为何不能手下留情?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也不是十恶不赦,你又何必一定要去赶尽杀绝?天行有常……你不该造这些杀孽。”
“我怜惜他们,谁来怜惜我剑南路锦官城那三千弟兄?!”楼辕突然爆发了,狠狠拍了桌面一掌,“他们无罪,难道我锦官城三千弟兄就是该死的吗?今天那些人无罪,难道我楼家老小是该死的吗?”
剑南路……终究是因为剑南路的事情。
霍湘震突然感觉眼睛很酸,很疼。更疼的是心。
他伸手抓住了楼辕的手,看着他的义愤填膺,却出奇地淡然了下来:
“暮皓……只有一件事,答应我好吗?”
楼辕的眼神,冷里渐渐带了丝丝暖意:“你说。”
“就算日后真的和李唐开战了,不论如何,杀士兵可以,降者不杀可以吗?还有,百姓是无辜的,你也这么想对吗?无论如何,绝不屠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