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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楼陆两家联合起兵以来,赵宋新京内虽不是民不聊生,却也是着实的惨淡了下去。然而今次夜间,却是热闹了起来,热闹的,还是楼府门前。
说是热闹却也并不恰当,只是自楼宇宁过世之后,偌大一个府邸,第一次有了些活气。两挂鞭炮放了,夜幕里一下就显得热闹了起来。
楼辕已经洗沐整齐,换了一身衣裳,正是楼夫人这两年间给他做的,没想到是敲的合身。玉色的窄袖缎衫,配着浅黄的围腰,袖口缀着绀紫的滚边花纹,衣摆上绣了一抹水波纹。有股淡淡的书卷气,却已经盖不住楼辕眉眼之间那道疤痕映衬出的一股兵戈杀意。
他把自己那一身血污洗干净,换上了这身衣服出去的时候,梦山已经把他回了楼家的消息吵得人尽皆知了。于是楼辕洗着澡就远远听见了大门前的鞭炮声,等他换上了衣裳,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已经热闹地炸天了。家里一干丫鬟仆人都挤在院子里,围着霍湘震问东问西,问的自然还是关于他的——
“五公子在剑南做节度使的时候是不是很厉害啊?”
“李唐大军围着剑南路的时候五公子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玄命司是什么……”
“五公子的身子好点了么?……”
这就是楼辕一出来看见的情景,红粉绿袖的丫鬟们团团围着霍湘震,简直是要吃了他的模样。
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这一声被人听了见,目光便一下投到了他身上。霍湘震先是被他的模样惊艳了一下,然后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咦?幸灾乐祸?
楼辕还没反应过来霍湘震这瞬间的神情代表什么,就已经被一大波粉红色包围——
“五公子!!”
卧槽!
楼辕的内心瞬间闪过一句吴积白式惊叹,紧接着就是脂粉香气差点把他闷死,丫鬟们几乎就是围着楼辕堵了个水泄不通——
“五公子你的腿好了是怎么好的?!”
“五公子脸上怎么了?!”
“五公子……”
“五公子……”
楼辕忽然觉得好像以前自己是太受欢迎了,这红巾翠袖要淹死人了啊!
“行了行了,你们让他喘口气吧。”
楼止至的声音突然传来,带些笑意。楼辕也不好推开这些姑娘们,终于是丫鬟们听见主人的声音,赶紧退开,给楼辕让出来一条活路。
父子两个,总算是见了一面。隔了两年。
楼辕脸上带着笑,却不是以前的可爱猫儿了,而是个年轻,却已经经过了洗练的——少年将军。
楼止至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伸手,不是想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表达宠爱,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猫儿长的了,是只老虎。”
楼辕笑得淡淡的:“虎父无犬子。”脸上的疤痕,虽然狰狞,却给他留下了一股英气。站直了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带着那一贯的云淡风轻笑意的时候,突然就有了一股男人味。
身周的丫鬟们两眼都在冒桃花。霍湘震有些失笑,却明智地没有打扰。
楼止至的目光又转向他脸上的那道伤,眼睛微微动了动,没有像霍湘震那样问他疼不疼,却是笑:
“输了?”
楼辕目光淡然,微微一声哂笑:“会赢回来的。”
楼止至又笑了,爽朗豪迈,大力拍着楼辕的肩膀:
“输人不输阵,好样的,是我儿子!”
楼宇宁七七已过,只是因为等着楼辕回来,所以灵堂未撤。此时楼辕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自然是要去祭拜的。霍湘震依然是跟着楼辕,虽然那时候楼辕没有明确答应他什么,但他相信楼辕是听进去了.
灵堂设置在楼府内的宗祠里,楼辕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照例说天黑的时候不能拜祭亡者,然而楼辕却已经不顾忌这些了。
他已经晚了一个月,他不想再晚哪怕一天。
慢慢走进灵堂,楼辕的手上多了一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据说李唐那边下了千金的花红悬赏,就是为了这包裹里的人头。堂堂一个皇帝,下葬时尸首不全,自然是说不过去。李唐国内打着乱仗,也是在争这个东西,寻回先帝遗骸,这说出去总归会有面子。
齐东樯何等聪明一个人,自然知道李焱红的人头就在楼辕手上,被楼辕拿回来祭楼宇宁用。可是之前楼辕和霍湘震在九嶷山滞留了一个多月,九嶷山又岂是一般人上的去的?所以齐东樯是始终没联系到楼辕讨论要回这人头的事,楼辕也就假装不知道,把这人头“走私”了回来。
一手拎着包裹,楼辕另一手慢慢扶在棺木上。棺木是钉死的,他也无意打开去确认里面的到底是不是楼宇宁,他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就算杀尽了天下人又怎么样?那个疼爱他又不会表达对人的喜欢的四哥已经不会回来了。拿着一颗人头回来,也不过就是活着的人聊以*罢了。死去元知万事空啊。
在九嶷山头,他拆看了温三姑娘的信。温三姑娘说,她早就猜到楼辕的身份并不单纯了,因为她认得楼辕烬心发作的样子。因为她身上也有。不同的是,她的烬心,是她亲生的父亲给她的。
因为温家是赵宋皇室的人。宁可一死,不可负国。可是楼家却没有温家的忠诚,所以温三姑娘在十年前,自愿服下了烬心,向温家保证,绝不负国。
赵元桢的指示,就是温家的准则。所以当赵元桢决定用牺牲楼宇宁的方式打击楼家的时候,温三姑娘就只有遵守。
她和楼辕一样知道烬心发作的时候有多疼。
信里,温三姑娘对他说,此事告知楼辕,想来就算楼辕收到了信也是为时已晚,她觉得她只是需要倾诉罢了。
因为此事之后,就算不说出去,楼家和陆家也应该能猜到温家是赵元桢手里的棋子了。到那时候,两方应该也就撕破脸了吧。
“昔年言笑欢,曾盼春光驻。春残花既落,只余梦断处。”
信里有这样一首短短的诗,温三姑娘说,这些事情都告诉楼辕,就当是楼辕在新京的四年以来,总是帮着她倒追楼宇宁的一点点补偿。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不介意楼辕将这件事公诸于众,更不介意楼辕会恨她甚至恨温家上下。
“补偿么?……告诉我真相?”楼辕淡淡叹了口气,苦笑起来,“可是恨你的话,我又恨不起来啊,温三姐姐。”
楼辕这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连温三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是一直叫温三姐姐。未出阁女子的名字,本来也不是可以随意示人的。
“温水。”
突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楼辕回头,微微怔了片刻,继而低头垂眸喊了一声:
“四嫂。”
来者正是陆红杏,楼宇宁的未亡人,楼辕现今名正言顺的四嫂子。楼辕以前见她不多,因为陆红杏是很守闺阁礼数的女子,不像他们楼家这几个丫头,个顶个的咋呼。只是如今见到陆红杏,楼辕却也看得出她是憔悴了。
双颊瘦削下去,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清秀单薄的身子,似乎禁不住一身如雪麻衣。脸上没有粉黛,身上没有任何的金银首饰,只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子,和淡淡的哀愁神情。她的美不是温三姑娘那样豪爽飞扬,也不是楼玉清那样跳脱清灵,她正是人如其名,恰似园里红杏,安安静静却不失大方韵味。
或许四哥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和她走到白头吧。
她听楼辕招呼了一声,微微颔首:“小辕。这样叫你可以么?”
声音如其人,温婉和合。楼辕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四嫂刚才说什么?”
陆红杏笑了笑继续道:“温妹的名字,是温水。小辕刚才不就是在想,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么?”
怎么我的心事那么容易被看破的么?楼辕腹诽一句,但并未出言,毕竟这话要是对自家嫂子说,多少的有些轻佻。
陆红杏的目光落在了楼宇宁的灵柩上,低低声音道:“我想,宇宁他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楼辕看了看灵柩,又看了看手上裹着人头的布包:“我回来的有些晚了……对不起。”他说,却又想到,该说对不起的却也不应该是他。
陆红杏又是那样的善解人意,又一次猜到了楼辕在想什么,却垂眸道:
“我不恨她。”
楼辕有些惊讶,微微张着嘴看陆红杏。陆红杏抬起头来,看着楼宇宁的灵位:“宇宁也不会希望我恨的,而且,我知道的,她比我更爱宇宁。”
楼辕微微蹙着眉,咬了咬下唇,继而仍然是摇头:
“她的爱不是我们不恨的理由。”
的确不是,也不可能是。陆红杏依然看着楼宇宁的灵位,声音低低的:
“自从出事之后,大家都怕在我面前提起这些,我会伤心,所以很多事情都在瞒着我……其实,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柔弱。”
她微微停顿了片刻,却是摇着头看向棺木——
“那么久以来,我怎么会不明白宇宁的心思?他始终不肯到我家提亲,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他怕误了我的终身。其实我很羡慕温妹,至少不能同生,还可以和他共死……”
“四嫂!”楼辕闻言一惊,怕陆红杏会想不开。陆红杏却摇了摇头:
“我不会寻短见的。宇宁怕我会这样,他这么怜惜我,我怎么能辜负他?”说罢,又向楼辕淡淡一笑,“死很容易,活着的人才最难过,因为要永远记住他们。从小就是宇宁帮我做了最难的事情,这一次,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