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刘心武的那辆快要散架的小四轮修好了，是二迷修的。.

二迷在村里开了一个农机修理铺，修理乱七八糟的农具。前几年他的生意很红火，那时村里人大多在家里种地，不管谁家的农具坏了都去二迷那里，二迷很快地就能修好。二迷天天忙得不得了，村里人对他很满意。

二迷的名字叫贵财，是个精瘦精瘦的矮个子，刀条细脸上生着一对绿豆大小的小眼睛，见光就眯细着，似乎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刘旺骂他，他妈的，你咋生一双王八眼，就像一个二迷糊。二迷说，刘旺叔，咱爷俩可不开玩笑，你那驴脸咋不说呢？刘旺呲牙笑了笑，说，你这模样怨你爹，把你娘的窑给烧坏了。几个修车的都笑了。后来村里人就叫他二迷。

二迷的生意好就有钱，有钱就想娶老婆。但对二迷来说，娶老婆不是钱的事，他那琐碎的模样是个大问题。

刘旺说，二迷，你叫我一声爹吧，你娶媳妇包在我身上。二迷正躺在车下面干活，他从车底下像一条汹蛇一样地爬出来，一身的油渍。圆圆的小眼睛透着绿色的光芒，看着刘旺，叔，你没骗俺吧。刘旺的驴脸拉了下来，没有一丝笑，很认真的样子，这事敢骗你。你去张罗吧，俺给你买酒。刘旺还是很认真，我不喝酒，你叫我一声爹。有几个人就在旁边撺掇二迷，叫他爹，看咱们的支书咋下台。

二迷是二十多岁的大酗子，怎么好给刘旺叫一声爹呢，刘旺不是他爹，叫起来真是难为情，再说了刘旺的腚沟里夹的啥屎谁知道。但是，二迷还是有点相信刘旺，他说，我叫你干爹吧，这么多人在这里作证，你要是耍赖可不中。

二迷看了看脚下，到处的遗漏在地上的废机油，就把刘旺拉到了一片干净地方，双膝跪在了地上，就像戏台上的小生，拖着长长的声调，干爹在上，受小儿一拜。二迷那瘦小的脑壳咚地磕在了地上。刘旺赶忙去拉二迷，但已经晚了。二迷站了起来，掏出烟，抽出一支，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刘旺的手里，又给他点燃了，随后又是像唱戏一样，爹爹大人，小儿的婚事就拜托给你了。

周围没了笑声，大家都瞪圆了惊慌的眼睛。乖乖，刘旺流水了一辈子，这回栽在了二迷孬种的手里了。二迷给大家散烟，大家叼着二迷的烟，看着刘旺嗤嗤地笑。

刘旺的脸拉得老长，我日你娘二迷，你把老子一下掀到了墙头上。刘旺很尴尬，刘旺很无奈，他耷拉膀子一颠一颠地走了。

干爹，走好！别忘了孩儿的事。二迷在他身后高喊，还有一片的笑声。

刘旺没有食言，不几天，他领到二迷家里一个川妹子。那女子胖乎乎的身材，圆月一样光亮的大脸。二迷激动，差一点晕了过去。这个干爹没白认。那个响头没白磕。

二迷把刘旺请到了得月楼，点了好菜，要了好酒。刘旺喝多了，磕在了台阶上，门牙掉了一颗。二迷不含糊，掏钱给他镶了一颗大金牙，从此他的黑脸上金光闪闪，就像黑夜里闪烁的鬼火。

路莲骂刘旺，那见过你这样的憨货，自己掏钱给二迷寻一个老婆，你贱不贱。刘旺嬉皮笑脸，把那大金牙拔了下来，金灿灿的，在路莲面前把玩，不吃亏，弄了个金牙。路莲哭笑不得，你的真牙呢？

刘心武找二迷修车，二迷连头都没有抬，只顾坐在那里修补一只轮胎的内胎。没空，那声调就像点燃的火铳，硝烟四射。刘心武就哀求二迷，春耕了，帮帮忙吧老弟。二迷只顾忙活，一句话也没有了。

二迷家和刘心武有很大的过节。几年前，有一道高压线从村头过，毁了村里的庄稼。在二迷家的田间还并肩矗立着两个像铁塔一样的线杆，站了二迷家的很多地。

到领取补偿款时，二迷的老爹傻了眼。他得到的补偿和其他的人一样多，二迷的爹就问刘心武。他家是孤门都户，就有点唯唯诺诺。刘心武看了看二迷他爹，心里烦了，质问道：怎么了，你怀疑我把钱领了。老汉惊慌失措，别急，爷们，我只是问问，你要是不清楚我到上面说说，反正是我觉得国家不会白站俺家的地。二迷的老爹话里藏针，切底把刘心武激怒了，你去问，他把账本一摔，你个杂碎，我最讨厌动不动就拿上面威胁我。

二迷的老爹莫名地挨了骂，心里窜出了一股火，刘心武，你可是一个村的干部，怎么就出口伤人，国家站了俺的地，俺讨要补偿款有啥错。周围的人看着刘心武那猪肝子一样的脸，知道这只狮子要发威，不大一会，都走开了，站在远远的地方。前台只留下了他们俩。

刘心武歇斯底里的叫，我骂你了怎么样，你再胡闹我还揍你呢。

二迷的老爹也不是善茬，凑到了刘心武的面前，伸长脑袋，连声说：你揍，你揍。

刘心武并没有打他，而是用力向前一推，把二迷的爹推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仰八叉。老汉六十多了，一下子就岔了气。

二迷的老爹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摔住了坐骨，弄不好要残疾。把二迷吓坏了，把老爹送到了省城，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村里人背地里议论，二迷的老爹没有错，国家站了私人的田地，那是要赔钱的，赔的钱在哪里呢？大家戳戳指指，都心知肚明

刘心田也是心知肚明，去找刘心武。问到底有没有那笔赔偿款，要有你规规矩矩给人家。现在二迷的老爹在省城住院看病，别把事情再弄大了。

这一次，刘心武听了大哥的话，把那笔赔偿款拿了出来，刘心田在里面和了事，二迷家的人没告他。其实二迷家也不敢告他，在村里孤门都户做事处处都是小心翼翼，大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现在刘心田从中斡旋，他们见好就收了。

刘心武不当村主任了，二迷基本上不怕他了。但二迷始终做人很低调，你车坏了，我没时间不就完了吗？中国这么大，人民币多得没有数，我二迷哪里挣不来钱，偏偏去挣你的钱。不招惹你没错吧。

晌午，二迷接了刘心田的电话。电话里刘心田说，帮老哥一个忙，看在我的面子上，把我家老四那个小四轮修修吧，钱不会少你的。

二迷还有什么可说呢？他很尊重刘家这位大哥。

二迷放下电话带了家伙儿就去了刘心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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