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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苏延都未归来。
慕叶等至了子时,火烛即将燃尽,青碧色灯罩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将屋子照出一丝诡异,仿若黄泉幽室。
慕叶横卧与美人榻上,雪肤被那黯淡的碧色灯光照着,面颊生出一层难看的死灰气息。
若非那双凤目轻眨,真叫人以为此人已逝。
慕叶长长一声轻叹,从美人榻上起身,移步灯台灭了烛光,又将新的蜡烛换好,却是未点。
今夜再等,苏延都不会归来了。
慕叶放好灯罩,移步回床榻,抱被而眠。
苏延从未深夜不归过,今夜不知宫中谁人出了何事,竟让他夜不归宿?!
翌日,辰时。
慕叶醒后,身侧依旧空空如也。
朱唇泛出一丝笑意,不知是苦还是讽。
慕叶唤了嬷嬷,起床洗漱更衣。
转出内屋,屋外怀信正在等候。
怀信身着披风,稚嫩的小脸有这超出年纪的沉稳,还有一丝疲倦。
怀信向慕叶一揖,“见过夫人,怀信请见公子。”
“公子?”慕叶随意一笑,“你家公子还在宫里呢,怎么你不知道么?”
怀信眉头稍蹙,“怀信出东宫之时,公子吩咐怀信今早在梅园回话。公子……可留话怀信?”
“昨日,他仅传你一人入宫,有无派人送信,你问问景云他们罢。”
慕叶答完,便离开了屋子。
留下怀信莫名其妙。
今日的夫人,哪里不一样了?
慕叶吩咐备车,前去富春社吃早点,顺带稍上了丫头。
自秋狩归来,三个美人便被颜茹玉接了回去,丫头正苦于无人陪呢,一听是去外头,兴奋地跑到了慕前头。
“哎呀!慕少你快些!”
慕叶眯了凤目,忽觉顶上的日光不若眼前的笑来得灿烂。
富春社。
一下马车,丫头的兴奋劲儿便消了大半,慢腾腾跟在慕叶身后步入楼。
店小二在门口迎入二人,见着慕叶热情招呼道,“慕少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哎呦!得改口叫夫人了,您瞧我这笨嘴!”
慕叶笑了笑,“我那位儿空着么?”
“空着呢!”小二领着慕叶朝老位置走去,“一直给夫人留着呢,不知夫人今日想用些什么?”
二楼的临窗之座位,乃是慕叶的老位置。
往昔在洛阳时,慕叶常来此地吃早茶,后来有了景云,便许久没来了。
“也老样子罢,”慕叶携着丫头落了座,转向丫头问道,“丫头想吃什么?”
丫头撅着嘴,很是不开心,“我早饭才吃完,哪里吃的下?!”
慕叶抿唇一笑,“那便不点你的了。”
“哼!”
丫头的脸一皱,托着下巴向楼下望去。
小二很快端上早茶,都是往昔慕叶惯点的几样,一屉玲珑燕玉饺、一份富春社特色烧饼、一碗豆浆,一壶酥油茶。
丫头闻得香气,瞟了一眼,又“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慕叶给丫头倒了杯酥油茶,便顾自己用早饭。
慕叶吃饭是极斯文的,她爱吃,也会吃,在丫头的眼底,便成了一幅画。
“慕少吃相真好看!”
慕叶闻声不觉抬头,对面的丫头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正专注瞧着她,眉眼如月,笑得很是纯真。
丫头仍是托着下巴,眼神专注望着慕叶,“我娘说,吃相好的人福气好,慕少的福气一定很好。”
慕叶放下半块烧饼,“借大婶吉言,”顿了顿,慕叶又道,“丫头,大婶与大叔这几日或要入洛阳了。”
“啊?他们知道我来洛阳了吗?”丫头眼里闪过几分欣喜,“各位当家同意他们出寨么?”
当初,丫头是以为怀信与初霁将他们救出通天寨的,并不知那寨中匪徒已大多丧命赤血琴下。
慕叶不想吓到丫头,故而没提。
慕叶想了想,说道,“朝廷派人前去剿匪,如今已无通天寨了。”
“啊?!”丫头一惊,面露焦急问道,“那我爹娘……是被当成囚犯押入洛阳的么?”
“不是,”慕叶安抚道,“大婶他们不是匪徒,朝廷不会治罪他们的,他们是知道了你在洛阳,故而前来寻你。”
“哦。”
丫头点点头,放心了。
“可是,”丫头颇是为难道,“若爹娘都来了,也不好都住梅园呀!我们……”
丫头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在梅园不过数月,可梅园的生活与寨中那是天壤之别!
不说景云清和等人,连园艺的师傅也能吟上几句诗词。
他们这一家子大字不识的粗人,入了梅园便是笑话!
“莫皱眉,”慕叶伸手越过桌子,抚上丫头的眉,“我在洛阳有几处宅子,本就需要请人看护,前些日子清点西园时少了些东西,查出是看护之人手脚不干净,若大婶愿意,便在西园住着。”
“那……多谢慕少了!”
丫头咧嘴一笑,并不同慕叶推脱。
她本是爽朗之人,慕叶也喜欢这份不扭捏。
慕叶继续吃早茶,察觉了丫头已然注视着她的目光,慕叶又放下烧饼,凤目含笑回望丫头,“可要用些?”
丫头连连摇头,似被人察觉深藏心底的秘密般窘迫收回目光,“慕少难能有胃口,多用些,我不用了!”
说罢,丫头又托着下巴望向街道。
富春社的早茶在洛阳很是有名,且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做得早茶种类多,可价格却并不高,故而深受洛阳百姓喜爱。
富春社素来是人满为患的,可慕叶来时已过辰时,对慕叶来说的早起,对洛阳大多百姓来说,已是晚了,故而富春社里人不多,二楼便剩了三桌人了。
二楼时分地安静,直到一青色布衣男子奔上楼来。
“徐大哥对不住!我来晚了!”
独坐一桌的茶色布衣男子迎道,“哎呦,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能啊?”青衣男子入了座,甚是抱歉,“今早丞相大人急事入宫,我这才回来呢!”
“来了就好,点些什么吃?”
“都可,快些便行,说不准等会还要入宫呢!”
茶衣男子吩咐了小二几样点心,压低了声音问道,“今日这般忙?宫里不会出事了吧?”
青衣男子以更低的声音答道,“可不是!出大事了!”
“啊?该不是皇上?”
“不是,是太子,”青衣男子瞧了眼周遭,发觉并无人注意后,凑近茶衣男子悄声道,“往常入宫觐见颜相都走宣武门,今日走的是离东宫最近的承天门,我好瞧见了礼部尚书的马车,定是出大事了!”
青衣男子的声音极轻,另一桌人并无一样,连慕叶对坐的丫头也没反应。
可慕叶听得清楚,以她之修为数丈之内连人之吐息都清晰可闻,这些话更是历历可辨。
昨日左之楠说苏延在东宫。
今早怀信说苏延在东宫。
颜相加了礼部的人,这东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嘴里的烧饼忽然变了味道,极易下口的咸中带甜口感完全消失,慕叶吞下烧饼味同嚼蜡。
剩下的半屉燕玉饺、半块烧饼,慕叶再没胃口吃下,连豆浆也浅尝了一口,便欲走人。
丫头扫了一眼桌面,拉着慕叶又坐下,“怎吃这般少呀?难得今日有胃口呢?”
语中心疼似乎比饿着自己更怜惜。
凤目蒙着一层黯然,慕叶挤了一丝笑,“走罢。”
丫头却是扯着慕叶的手不放开,“再吃些罢!吃这般少怎行呢?你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啦!”
慕叶露出一丝苦笑,到头来,竟是个小丫头劝她!
慕叶依着丫头又坐下,掰了烧饼混着豆浆,勉强又吃了些。
“好了,真吃不下了,我胃口素来不大。”
丫头勉为其难,随着慕叶离桌,小声嘀咕道,“个头倒是和我差不多啊,胃口比我都小这么多!”
慕叶当没听着,结账,走人。
今日她本打算出梅园散散心的,谁知一顿早茶心情便被全然破坏,慕叶便打算上马车归去了。
丫头磨磨蹭蹭地不乐意,跟在慕叶后头能慢一步慢一步。
好不容易,丫头磨到了马车,却是不愿意上车,眼睛盯着富春社旁边的一个小摊,眨都不眨一下,“慕少,那个项链真好看。”
慕叶无奈,“喜欢便去买了。”
丫头低了头,“我没钱。”
慕叶一叹,揉了揉丫头前额的发,“等着。”
慕叶移步小摊,也不问价,取下项链便付钱。
丫头望着慕叶的身影,深邃的五官漾出少女独有的柔情,眉眼如月,尽是盈盈笑意。
真好!若能一辈子都这样,便更好了!
丫头如是想到。
忽然有一道嘲讽笑声传来,男子低声笑道,“那慕叶再了不得能怎样?那苏太傅温雅无双,自然喜欢第一美人了,怎会喜欢一个悍妇?”
青衣男子凑着茶衣男子,因着四下人少,不免放纵了声音。
好巧不巧正是从慕叶的马车旁经过。
丫头听了个清清楚楚。
浸润笑意的眉眼顿时大变,横眉冷对二人,“你们胡说什么?!讨打!”
还未等两男子反应过来,丫头一个拳头已经招呼向青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