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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国侯府,后院。
沐俢槿站在玉竹园用青色的珠子制成的门前,伸手轻轻地叩了叩门。敲门声刚响过不久,便听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园内响起:“来了,来了!客人请稍等。”说着,便拉开了门。只是当那开门的人看清了站在门口的沐俢槿的脸后,满脸欢喜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嘴巴无助地张了张,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沐俢槿见状,冲那人嫣然一笑,柔声道:“怎么了,见了我像是见了鬼一样?我回府中这么久,还未曾见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二小姐?”那奴婢满脸疑惑地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沐修槿。
沐俢槿满脸笑意:“怎么,不像吗?”
“不、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想到二小姐这般的千金之躯会屈尊来到咱们这儿。”那开门的丫鬟赶紧低头向沐俢槿行了个礼。
“行了,起来吧。对了,你还未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儿呢。”
“奴婢贱名唤作翠锦,是当初进府时管家起的名儿。”
“露花飞飞风草草,翠锦斑斓满层道。真是个不错的名儿。”沐俢槿点点头,抬脚便向院内走去,“你家姑娘在吗,我找她有事商量。”
翠锦一愣,她家姑娘自从搬进这玉竹园后,往日鲜少客人。平时往来的也只有送日常生活所需用品的粗使下人,与不时想起来看望姑娘的沐夫人而已。这位向来神秘的沐家大小姐怎么刚从宫中回来就要来找自家姑娘?只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想着自家姑娘平日里受的那些委屈,与她那打碎了牙也只会往肚子里咽的性格,翠锦眼珠一转,扯了个谎道:“原来大小姐是来寻我家姑娘的,这可真是不巧,我家姑娘方才出去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哦?出去了?”沐俢槿胸有成竹地轻轻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竟不知,除了阿娘那儿外,在这钦国侯府中简姐姐还有别的去处。”
她话音刚落,一个温柔的声音便从不远处被绿竹掩映着的主屋内传了出来:“翠锦,是沐小姐来了吗?你怎么这般不识礼节,与大沐小姐在院中站着说话?真是失礼,还不快快将沐小姐请进屋来?”
沐俢槿眉毛一挑,转身冲着一脸尴尬的翠锦轻声笑道:“看来,是你记错了,简姐姐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翠锦讪讪一笑,向沐俢槿福了福身,引着她向主屋走去:“二小姐说笑了,请随奴婢这边请。”
走到了主屋门前后,沐俢槿站在门口前停住了脚步,回身望着一脸紧张的翠锦莞尔一笑,柔声道:“我与你家姑娘有要事要商量,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你就先不要进去了。况且我相信,你家姑娘也是不愿意一会儿谈话的内容被你听见的。”
翠锦张张嘴刚想反驳,可一抬头便看见了沐俢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之感。她暗暗打了个哆嗦,向沐俢槿福了福身,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沐俢槿回过身,伸出一双白皙的柔荑,轻轻推开了面前那扇与大门同样用珠子做成的房门。她逆着光站在门口,冲屋内那个正坐在软榻上绣花的女子微微一笑,用黑齿语说道:“姜简姐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听到沐俢槿的话后,正在往帕子上绣木樨花的姜简手指一抖,绣花针顺势便扎进了她嫩葱般的手指上。姜简疼得暗吸一口冷气,赶紧将针拔下来,将流着血的手指塞进了嘴里。
看着姜简惊慌失措的样子,沐俢槿嘴角擒住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回身关上屋门,走到茶案边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斟了杯茶,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冰裂纹茶杯,一边对姜简轻声说道:“怎么,不过才大半年不见,姜简姐姐便认不出固陇了吗,真是叫固陇伤心啊。”
姜简放下手中的绷子,坐到沐俢槿对面,仔仔细细地端详沐修槿一番:“你是陇儿?”
沐修槿笑着点点头:“姜简姐姐,别来无恙。”
姜简叹了口气:“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沐氏的的大小姐。怪不得这些年来,你在北燕使者面前从来都是薄纱覆面。我还真是蠢笨,竟然今日才看出来。当初在钦国侯府见到二小姐时,就早该想到你与钦国侯府的关系了。”
“二小姐?!”沐俢槿微微一笑,“谁说你当时见到的是二小姐了?”
“怎、怎么……”姜简面色一惊,不可置信道,“莫、莫非……当时……我见到的人是、是、是……”
沐俢槿满脸悠闲地呷了口茶,皱皱眉小声抱怨道:“这群奴才真是欺软怕硬,怎么给你送这么茶的茶叶?”说完抬头看到了一脸惊讶的姜简,这才意识到自己走了题。连忙低头一笑,解释道:“当时柠儿陪着太后娘娘在远在西山的承天寺中祈福,不在京中。你见到的人……是我。”
姜简低头嘲讽地一笑:“我早就该想到了,你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死了呢。卫昶害得你国破家亡,若是不去复仇便死,你又怎会甘心呢?我想,你就算是从地狱中爬出来,也要将害了你的人碎尸万段吧。说吧,沐大小姐今日来找我,是想要我做什么事呢?”
“姐姐是个聪明人,为何要装糊涂呢?!我为何来找你,你难道是真的不知道吗?”
姜简放下手中的杯子,叹了口气:“陇儿,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黑齿国已然不复存在,咱们这些遗民就该匿迹藏踪,把握当下,好好儿地活着。斯人已逝,咱们这些活着的人何必再为往事忧心呢?”
沐俢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青翠欲滴的竹林:“姜简姐姐,你方才也说了,我是个不把仇人碎尸万段便死的不甘心的人,又怎会轻易地便放下这屠城灭国的血海深仇呢?复仇是我苟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不然你以为就凭着我对卫氏一族的恨意,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踏上北燕的疆土,还对灭族仇人俯首称臣呢?”
“也对,汐儿咱们几个中,就属你性子最倔,从来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可是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放下过去,重新活过,以沐氏女儿的身份。对了,燕王殿下……”姜简走到沐俢槿身旁,一脸激动道,“陇儿,你现在已经不是黑齿国的王太女了,你可以不用顾忌国家大局,随心所欲地选择夫婿了。陇儿,你为何不放下过去,同燕王殿下再续前缘呢?我记得当年在霍都时,你们……”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沐俢槿打断姜简的话,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姜简姐姐,我黑齿族数万无辜子民的尸骨还未寒,你就让我和带兵屠了咱们全族的刽子手重修旧好……呵!”沐俢槿冷笑一声,“姜简姐姐,你可真是咱们黑齿国额的好公主啊!你这样说,可对得起在战场上以身殉国的父王与粟赫叔叔?!可对得起我那举身跳入火海,慷慨赴死的阿娘?!可对得起……你那站在城门之上自刎而死,只为震慑敌军的母亲?!”说着说着,眼泪突然从那双星子般的眸子中决堤而出。
听到沐俢槿提到自己的母亲,姜简神色黯淡地低下了头,哽咽着说:“可是,他们都已经死了啊。就算你复仇成功,将那些灭了咱们全族的仇人一个个杀死,他们也都活不过来了,咱们的母国也无法再恢复往日的盛世了啊!逝者已矣,就让往事随风吧。我相信,那些亡人在天上肯定也不愿意看着咱们这一生都在仇恨与怨怼中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