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换日

吞下一粒续命丸的南滨国主觉得稍稍好受了几分。他已经五十有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的他不过是强忍着病痛死撑着罢了。南滨国主苦笑一声，缓缓坐了起来，倚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

自从前几日司徒卿临居然对他说出那等不孝忤逆之语，他便知道司徒卿临这几日定要有所行动。只不过自己挂念了许久的司徒卿夜却久久未能出现，也不知道他的伤养好了没有。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忽然听见床底下隐隐传来弹簧机括打开的声音。他正觉着奇怪，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密道、密室没有他不知道的，可是什么时候他的龙床下也多了一处机关？

雕刻着五爪金龙的床榻缓慢平稳地向门口方向移动了一尺左右便停了下来。很快，床底下就出现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南滨国主往里面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洞洞的，看不分明。可很快的，他又注意到那洞口边那还稍显湿润的土坯，就知道这暗道建成的时日尚短。

这时候，暗道里迅速地接二连三地走出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他期盼已久的儿子——司徒卿夜！只见他眉目清朗，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云雾里挺拔依旧的苍松，那般的于世独立、引人注目。

司徒卿夜迅速走到南滨国主身边，道：“父皇！这几日您可好？司徒卿临有为难您么？”

南滨国主激动地拉着司徒卿夜的手，老泪纵横：“没事，没事。我一切都好！只是，哎……卿临那孩子，怕是真的魔怔了！早知今日，我实在是悔不当初。就算在王家的压力下，也不该让他当这太子，更不应该把你送走啊！”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道：“你那几个兄长除了对他毫无威胁的司徒卿铭之外，几乎个个都遭了他的毒手！”

“竟有此事？！难怪我回来数月都没有听到三哥、四哥、六哥他们几个的消息。”司徒卿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又道：“可他们素来与大哥关系还算不错，六哥更是太子的忠实拥护者。他……他怎么下得了手？！”

南滨国主长叹一声，昏黄的眼睛里尽是痛楚，“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原本还以为他是个淡泊的好孩子，与王家那群狼子野心之辈万万不同。可不知怎么的，他却偏偏被那皇位和权势迷了心窍，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若是早知他对这权位有这么大的野心，还不如早早就断了他这念头！”

司徒卿夜听到这些也觉得有些无奈和悲凉，只不过现在形势危急。.能护住南滨国主和自己已是不易，那些从来对他冷眼的兄弟们，他也只能说句“爱莫能助”了。

于是，他不过安慰了南滨国主几句：“父皇，几个兄长们都各有本事，也素来有母族保驾护航。更何况，这几日司徒卿临也遇上了不少麻烦，估计也没多大的精力去打压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如今，保护好您才是最重要的。”

南滨国主虽被监禁在崇德殿里，可暗地里却也时不时通过心腹太监、宫女们传递些消息。他自然知道如今的形势，也只得点头同意道：“那也只能如此了。卿夜，你有好主意了？”

司徒卿夜点点头，给了南滨国主一个安慰的笑容后，便招了身后的几人过来。那几人忙将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了出来，夹子、小刀、猪皮、油彩、胭脂水粉、衣物……

南滨国主看得不明所以，“卿夜，你这是要做什么？”

“呵呵……自然是偷天换日了。”

很快，商被带上了特质的面具，化妆成南滨国主那副垂垂老矣、病魔缠身的模样，更是换上了代表国主身份的明黄色中衣，躺在了床上。而真正的南滨国主则被司徒卿夜和羽等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进了地道。

地道弯弯曲曲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在火把的照耀下，勉强可以看到里面却还算整洁。

南滨国主身体虚弱至极，只得依靠着司徒卿夜不时输入的内力勉强维持体力。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向前挪动。几人走走停停，几乎用了来时两倍的时间才来到了一处小巧却整洁的民宅。那是柳长荣早就派小磊磊准备好的“小窝”，以便在紧急时刻能够稍作栖身。如今，他们自己没用到，这里却迎来了南滨最为尊贵的人。

“咳咳……终于到了。卿夜，宫中那……”南滨国主精疲力竭地卧倒在床上，心中却依旧有些担心，“宫里都是卿临的人，你就这样把我带出来，会不会……”

司徒卿夜却信心满满地道：“商最擅长的就是模仿。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得了司徒卿夜的保证，南滨国主才堪堪放下心来。他休整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卿夜，你有没有见过你皇叔？”

“皇叔？”

“对，你皇叔司徒烈！”

“嗯。上回在天香楼的时候见过一次。”

“那就好。咳咳……你快派人带着我的印信去一趟烈王府，务必把他请过来。”

司徒卿夜虽然对此有些疑惑，更不知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皇叔如今会站在哪一边，又究竟会不会来。但既然父皇这个时候想要见他，那总也不能逆了他的意思。遂点点头，命羽去跑了这一趟。

出乎他意料的是，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羽便带着司徒烈快步走了进来。司徒烈一看到司徒晟消瘦、病态的模样，不由热泪盈眶，“大哥，怎么会这副样子？！您……这又是何苦？！早早让我派兵与司徒卿临那逆子决一死战便是Ｎ苦折腾自己？！”

司徒卿夜颇为不解的眼神来回打量着自己的父亲和叔父，想要从两人的神态、话语中探出个究竟来。为什么觉得这两人的对话如此怪异？仿佛事情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模样，这里面应该还有不少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吧。

只听得司徒晟道：“烈，咱们的计策快要成了。又何必计较这些？”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司徒卿夜道：“卿夜啊，别怪父皇如今才将事情全盘托出。哎……本来我不过是装病，实在想借此让你回国。更想惹王家露出马脚来，好将他们全盘铲除。可偏生卿临这孩子不知被谁蛊惑，居然趁此机会在我的饭食中下了毒。这毒虽不会一下子致命，这么多天来也没发觉它引发了什么恶疾。可却让我本就老迈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到后来更是连床也爬不起来了。

我暗想不对，便马上联系了龙卫，让他们帮忙寻找解药。可不料卿临这孩子居然动作这么快，宫中的龙卫、御林军等各方势力居然都全盘投靠了他。我这意识到自己是真正陷入了绝境！那时，烈虽得到了些许消息，但你却还未回。我认为还不到时机，便依旧在宫中与卿临、王家人周旋。也让烈暂时按兵不动。

后来，哎……后来还好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卿夜啊，虽说我心中属意你继承南滨。可为父老了，算起来怕也没几日了。也想就这么享享清福。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我都不想管了。我也想通了，卿临如何，你如何，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想怎么折腾就这么折腾吧。只不过啊，我希望你们别把这偌大的家业给我折腾散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南滨国主疲累地歪在床榻上，神色怏怏的。司徒卿夜听了这许多，虽说心头有些怨父亲依旧设计了自己，却再看向他这副垂垂老态时，再也生气不起来。他只是淡淡了看了眼南滨国主，为他掖掖被子，“父皇，您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有我呢。”

说着，吩咐了羽他们好生伺候着，便与司徒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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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王叔，请留步。”

“嗯？”司徒烈回头望着这个从未曾正眼注意过的侄儿。就在很早以前自家皇兄突然说要废太子，将国主之位传给司徒卿夜之时，他还觉得奇怪，更曾滔滔不绝地举出好几个例子来反驳。可如今，这个声名狼藉、背负“妖星”恶名的侄儿却如同挺拔直立的青松一般，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烈王叔，卿夜有一事相求。”

“何事？”虽说惊艳于这个钟灵毓秀、冰肌玉骨、朗身玉立的男子，可司徒烈却依旧冷漠以待。就算是俊美无匹、风姿绰约，那又如何？这些能用来治理国家么？能用来赢得国主之位么？显而易见的答案都是：不能！那么，他手握重权的司徒烈又何必对他笑脸以盈呢？

司徒卿夜却不恼，只谦恭地拱手行礼道：“烈王叔，如今形势紧急。可否借您手中三十万大军一用？”

“什么？！你是想要军权？！”司徒烈一惊，黑色虬扎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他倏尔冷笑一声，“呵呵……卿夜，此事本王可不能答应。军权乃牵涉一国朝政之事，没有诏令、没有兵符，本王如何能给你？”

说罢，司徒烈大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心中还暗暗恼怒这个侄儿的胆大妄为、不知进退。可此时，他却听得背后传来司徒卿夜的声音：“如此甚好。还劳烦烈王叔看好军权。”

司徒烈这才明白这个侄儿根本就未曾肖想过他手中的三十万大军。只不过想借此提醒他莫要倒像司徒卿临罢了。好深的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