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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世有余债,这生却补偿。得是径笑,未料哪时亡。穷取朝至暮,终了为谁忙。自私失人意,笑坏森罗王。
却说郭威正为举事犯愁,忽闻契丹犯境,知必是些许散骑骚掠,不过心腹寻机而也。真是自心藏秘事,老天与良机,郭威暗喜,安顿好朝中之事,遂择是年十二月初一辰时,发兵北征。
临行前告王峻、王殷等道:“朝中之事,尽托诸公矣,望务慎重。”众人躬身声诺,威则率精兵猛将,雄壮而去。
行四五日,方至滑州,郭威仍命大军止住歇息,自卧帐中。
忽见李重进引众将入帐,威问何事,重进道:“营外军士,皆言行军途中,见主公身旁有紫气拥护,乃帝王之兆也。”重进之举,乃威暗教也。
然郭威闻之,却假言道:“吾心忠汉,岂容他念?众将士所言纵实,吾亦不为也。”遂斥退众将,令大军继续前行,趋往澶州。
诸将心明,于是私下里传言,与众军士议论道:“前时破汴京,烧杀掠夺,不为法制,以有郭公也。若立新君,复为刘氏,还望遗种乎!”语论传开,军中骚乱,皆呼欲拥郭威做天子。
郭威闻之,却假意不知。廿日,大军行至澶州留宿,翌日清晨,威闻屋外喧嚣,喝问道:“有何事哉?”话音未落,李重进慌张入室,禀报道:“了不得也,大门外已集数千军士,皆呼立主侍中,不再保汉室矣。”
威知是众将暗做,心中甚喜,却表面故作怒态,假言道:“这如何了得,待我去看。”遂出室外,见张永德、韩通、李筠、符彦卿、柴荣、赵匡胤、王彦超等将,皆立院中,矮墙之外,尚云集数千兵士。
众人见郭威,即跪身高呼万岁,威装作生气,令众将道:“兵士胡为,岂可由之?速闭门遣散。”
话音未尽,匡胤躬身拜道:“自古天命难违,众心难辞也,主公怀大德,功业格天,人望冠世。今军民爱戴,朝野推崇,岂可逆天意,否众望,而避命运乎!”又回顾墙外众军士道:“矮墙之障,安能碍勇士!”
匡胤语尽,墙外数将士越墙而入,扯一黄旗,直至郭威面前,不容其言语,即披之身上。郭威假言怒道:“莫要如此。”众将皆跪,高呼:“万岁!”
威视之,慨叹道:“即尊处高,实乃被逼尔。”又谓诸将道:“既已如此,威能不顺命乎?然须还朝,奉汉室宗庙,谨事太后,吾必以德服天下也。”
众将士皆愿服命。郭威遂令柴荣留守澶州,统制诸事,自己则率大军,疾行南归。
却说朝中王峻、王殷等心腹,闻知澶州军变,速聚集商议道:“主公今已登极,我等应速策应。”于是窦贞固、苏禹珪联合百官署名,拥护郭威进位。
王殷则派大将郭崇率骑七百,驰往徐州拒刘赟。
却说刘赟自与冯道相见,得知百官推他为帝,不由欣喜若狂,未入京登殿,便称孤道寡起来。催促侍从疾行,恨不得身插双翅,早入汴都。
这日方到宋州,便遇到郭崇率军而来,与冯道一处,将他囚禁。真是:帝梦未遂成困鸟,可怜称孤道寡人。
是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郭威率大军至汴京城外。窦贞固、苏禹珪、王峻、王殷等,率文武百官,迎郭威于七里店。待威至,贞固跪拜马前,口称万岁,并献以“劝进文”。
郭威喜沁心府,却屡言为众所迫,实属无奈,且愿进宫请罪,别无他念。众臣闻后强劝,郭威又称未奉太后诰敕,不敢擅为,即便为之,当为汉室禅予。遂传令大军,屯营皋门,以待太后旨意。
众人心明,遂推贞固还朝,请太后赐旨。那窦贞固兔子似的窜回了宫中,逼迫李太后下了诰文。次日黎明,又急至皋门与众宣读,传命郭威监国,威于是得以凌位绝顶,握柄一国。
次年正月初五,汉祚终结,郭威受禅称帝,以周后人自尊,建国号大周,都汴京,改元广顺,是为后周之祖。
封养子柴荣为澶州节度使、检校太保、太原郡侯,尊汉太后李氏为昭圣皇太后。却急旨宋州,令郭崇毒杀了刘赟。旧城立新主,文武有变迁,此事不提。
却说那河东节度使刘崇,还在做太上美梦,却被探报嚎声吓醒。知郭威诸事具备,已兵变监国,子刘赟被囚,慌忙使人疾书郭威,求饶放子。不料怜乞未应,又闻其改号建周,毒杀了刘赟。
刘崇于太原顿足捶胸,大骂郭威,誓为子侄报仇,遂于正月十六日,称帝晋阳,改名刘旻,国号大汉,史称北汉。仍延乾佑年号。
北汉自觉力微,伐周不能取胜,便称子侄谄媚于辽,求兵共图之;又致书慕容彦超,约定反周。
原来郭威建周后,便赐诏彦超,加以厚恩,更以兄弟相称,以缓其仇,彦超却不忘旧恨,一直伺机报复。
忽得刘旻书来,更急不可待,其性本邪诈,因素与高行周有仇,知其现受郭威重用,遂欲借威手除之。于是伪造行周反书,送与郭威,言其约己造反,请勿纵之。
郭威得书笑道:“此彦超之诈也。朕曾以诈书起事,今岂会受欺于他人?”遂赐书与行周,行周既见,惶恐不已,拜谢郭威终不枉己。
彦超见此计不成,又遣书南唐,求兵图周。
南唐元宗李璟好战,自即位后,力改烈祖李昪固守之制,策兵邻邦不怠,扩疆不息。方趁南楚众驹争槽之机,遣兵亡之,今又闻彦超乞求,遂出兵沐阳,不想却为周军所败。
彦超闻之,于是闭城不敢出。
却说大辽国,正是穆宗当朝,整日荒耽酒猎,性情残暴喜功。今闻汉乞,于是命萧禹厥为大将,率精兵五万,与刘汉合攻晋州。
周祖郭威急遣王峻、王彦超率兵援救,只月余则败之。时值岁末冬寒,汉辽败军冻馁,亡失过半。
刘旻不甘,次年正月,即广顺二年,孤军攻陕,却为防御使折德扆所败。德扆者,乃折赛花之父,杨业之岳也。北汉疲,暂不思复兵之事,天下暂得安宁。
单说郭威,自称帝建国后,轻民赋,削酷法,集思广纳,谦卑不愎,节俭持国。有阿谀者谏之汲财安享,威怒而斥曰:“岂有身出寒微而忘百姓之苦乎!朕今极尊位,终不可夺利而自养也。况国家臣民,乃为朕有;民富国丰,乃为朕望。君王所享,盖未能过之者也。”自此阿媚者止言,谄谀者禁语,立国虽是数月,却现盎然之貌。
国事稍宁,周祖独坐静处垂泪,侍臣探其故,郭威叹道:“朕于梦中,常与妻柴氏相会,近日尤甚也。朕得富贵,甚是思之。”当是时,内侍报群臣求见。
威理衣出于内室,见群臣侍候,问道:“众卿何事?”中书令冯道跪拜曰:“臣闻天地乾坤仰俯相对,万物族种阴阳为配。人乎仿此,男而女之,况王者乎!今立国数月而无中宫,不合天地阴阳之貌也。臣等此来,谏陛下立后以应天地,择偶以合阴阳,望陛下勿失臣民之望。”
郭威闻言叹道:“朕妻柴氏,虽去朕不以为亡。昼,觉其身旁相伴;夜,信其枕边tongmian。卿何言无后也哉!朕能贵而易交,富而易妻乎?”道闻之哑然。
尚书左丞田敏拜道:“臣闻‘衣莫若新,人莫若故。’陛下位居九五,仍怀旧爱,难而可贵也。不如逝者封尊,生者进位,亦不失于礼。”
郭威道:“柴氏永居后位,虽死亦然。朕之皇后,只此一人,择日还要追封,卿等勿再多言。”遂传旨,择吉日,率文武缟素,趋往柴氏葬处。
时五月也,鸟跃荒野出惊鸣,花开路上作摇摆;鸟惊应去报她知,花摇犹是怨尔迟。郭威触景生情,一路悲切。至柴氏坟前,但见孤坟卧野,杂草相怜,孤坟深眠痴心子,杂草怨障眷qingren。
威心中生痛,不顾天子威仪,滚爬至前,伏地大哭,望坟而道:“想我昔日,狼狈漂流,何等不堪。唯有爱妻,见而钟情,逆父母而嫁,结夫妻而忠,与我金银,授我文字。若无贤妻,焉有今日?昔硬榻粗帐,尚得同宿,然今我覆绸锦,妻枕黄土也!”言讫,泣不成声,文武闻之,无不落泪。
郭威又道:“我非独恋富贵,若天不付任,愿早从地下也。”众臣见其悲痛异常,力劝回宫。
郭威道:“众卿少劝。柴氏昔日不嫌朕身寒微,朕今得天下,又岂不与之以荣?朕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朕与柴氏虽隔阴阳,然必不相离也。自今后,朕寝旁必虚设其室。”又手指柴氏坟旁道:“我妻坟旁亦设我一窟,此之谓:生生死死不相弃也。”
众臣拜乞,曰之不详。威怒道:“朕闻天地不徇私,不因祭享与人添福,不因失礼与人降祸。朕忠情至此,守德也,其不怜我乎?纵罪,亦与我妻相近耳。”遂即封柴氏为圣穆皇后,群臣跪贺。
后人有诗叹郭威:“武夫何来柔弱心,莽汉谁比用情深?纵为天子守亡妻,亘古真正孤寡人;富贵天下心一女,不如土豪妻妾群。或人闻知当有愧,腾达可曾善旧人?圣穆泉下当含笑,未曾错眼进寒门。若逢再世仍相守,莘莘君子唯斯真。”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