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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郭威祭后,事毕君臣还朝。威因思念柴氏心重,不免大病了一场。
百官劝导,医药调治,郭威病体渐愈。转眼寒冬过去,已是孟春,军报折德扆大败北汉岢岚军,获得全胜,威闻信大喜,精神益佳,遂颁旨重赏德扆。
是日,召王峻进宫,与之计议道:“慕容彦超者,实为朕之所忧也,其屡联众攻周,不可活之。去年汉辽大败,今刘汉复挫,龟缩不出,正是伐之良机,卿以为如何?”
王峻道:“陛下之言甚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当速取彦超,不然,待其再互救应,灭之极难也。若伐之,臣愿率兵破之。”
峻自建朝以来,虽勤于辅政,却日显骄横,甚者与威抗礼,郭威因而不快。今闻其欲领兵伐逆,心存忧虑,故止之笑道:“此小儿何须兄往,只遣曹英、向训可也。”
王峻却摆手道:“慕容乃巨贼,恐非英等能图。”又以指向己道:“非吾不能取之。”郭威不许,即遣侍卫步军指挥使曹英、客省使向训率军两万,讨伐兖州,王峻怏怏而退。
却说曹、向二将领旨,率兵讨伐,数月未下。二年五月,郭威大怒,决意亲征,王峻请旨随往。
至兖州,峻请自率一旅。郭威急于取胜,遂分兵五千,命其攻打南城。王峻披甲执坚,身先士卒,当日即将南城攻破。郭威大喜,顺势指挥大军,破城而入。
慕容彦超见大势已去,携妻子投井身亡。周兵枭其首,报与郭威。时王峻在侧,趾高气昂,与众人道:“非是老夫,汝等岂能占此城乎!”言毕摆首摇袖,自矜不止。
威闻言不快,故意指彦超之头,当众道:“朕呼兄弟尚怀异心,徒为身首异处,何不识人情也!”只命人择处简葬,王峻见状,却不以为然,郭威心中甚怨。大军休整近月,得胜还都。
单说王峻,回到汴京后,依旧逢人诩功,不知收敛。翰林学士王溥谓之道:“古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足下虽有辟周之功,然需堤震主之嫌。今公常与皇帝分庭,甚则暴口,由之则与祸相邻也。”
王峻以为然,又自愤不服,遂生一计,暗与州府私通,命上书荐己,自又假意请旨,卸任归田。
郭威得王峻请奏,又得臣僚荐书,已识其用心,心中尤怨。然念旧情,不忍谋之,即召王峻,赐以恩赏,且言语宽慰。王峻由此更不思危,行为甚于昔日,身职枢密使,复求大藩。
广顺三年,郭威不得已,复加之以平卢节度使。王峻复于朝内遍提亲信,结党营私,为除异己,又逼迫郭威罢免范质、李谷二相。
郭威俞觉其尾大不掉,心怀不轨,心中郁闷,不久旧疾复发。一日,威思妻子俱亡,身旁无亲,俞觉孤单,遂命快马传书,令养子柴荣进朝。
不想宫内细作,将消息报与王峻,峻闻而怒道:“大事可托肱股,小事便唤侍仆,数百之遥,招子何事!”遂命亲信暗止其令,阻荣回京。
威甚抑郁,唤人游园,于斯处忽言道:“赴之园内,顿觉神清气爽,惜内无暂歇之所。”于是命内侍传旨:于园内建一小殿,留备小憩。
时王峻至,闻听此言,不假思索便道:“陛下宫室甚多,建此何用!”威闻言更色道:“朕闻卿近日广建屋宇,且饰豪华,以独少住舍哉?”王峻闻言,怒形拂袖而去,甚显无礼。
郭威见状,俞加生怒,回至宫中,避于私处落泪。适时,冯道觐见,威传之。
道见威面颊尚存泪痕,拜而问曰:“陛下何故伤感?”威叹息不止,与道曰:“王峻无礼,欺朕太甚也。求财要官,朕皆予之。然欲尽除朕左右肱股,更无视君臣,实难制也。”
道曰:“陛下一事尚不知也。”威问道:“何事不知?”道言:“陛下传旨皇子进京,峻已命人阻之矣。”
威闻言大怒道:“匹夫安敢如此!”道跪而进言曰:“古人言:不去庆父,鲁难未已。今王峻张狂若此,日后必反,陛下不可养虎为患也。”
威问道:“如之奈何?”道曰:“陛下不如速遣心腹至澶州,密调皇子柴荣回京,以扞皇权。”
威作难道:“近多王峻心腹,忠勇皆守诸州,何人可用?”道曰:“失火不龋水,盖远水不救近火也。今禁军中却有一人,深谋善断,勇略超凡,办此事必成也。”
威闻言心中一震,脑中想起,笑与道曰:“卿之所言莫非东西班行首、滑州副指挥赵匡胤乎?”道诺之。威准允,遂传召匡胤入宫。
少顷,赵匡胤装束整齐,进宫见驾。郭威命其近前,执其手道:“朕闻: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今朝廷有求,望贤侄分君忧而苦自身,怀忠义而负勇敢,勿失朕望也。”
匡胤倒身拜泣道:“臣虽草莽,然亦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也。臣无时不愿以身报国,且犹以之为荣。今圣上倚重,敢不赴命乎!”
威更以言嘉之,遂嘱以密事,即草诏书,令其密送澶州,召柴荣返京。匡胤领了密旨,翌日清晨,乔装出城。寻僻径,快马急心,昼夜兼程,直奔澶州。
却说柴荣,本为郭威妻侄,自幼养于其家,威甚爱之,遂收作养子。长而器貌英奇,善骑射武艺,通书史黄老,心囊四海,志括八荒,真非俗类也。郭威建周后,以其为澶州节度使、检校太保、太原郡侯。柴荣就任澶州,为政清肃,州内人民安乐,州外盗不犯境,官民甚爱之。
这日,政事方毕,人报京师来人求见。荣命请进,见之乃赵匡胤也。荣见其匆劳之象,知必有事,即引之入密室。
匡胤礼毕,诉以京师之危,且取出密旨,呈与柴荣。荣观之,乃郭威手书。上略云:“朕于京师,如羔羊困于虎狼,朝夕不能保。朕之亲者,舍汝还谁?望我儿见书速来,以全父命,以救大周。若归来迟晚,天下恐为他人所盗矣。”
柴荣览毕大惊道:“王峻贼子,安敢如此!”遂与匡胤道:“我即刻点齐兵马,去往京城救驾。”匡胤忙谏道:“如此万万不可。”
荣问道:“为何不可?”匡胤道:“今京师有乱,唯出王峻一人,擒贼须擒王,束之可也,则危必转安;若驱众勇而为一人,是抛巨网而捕小鱼,必吓从者,恐敌附多矣,必坏大事业也。”
荣闻言点首道:“所言是也,然则如何是好?”匡胤道:“陛下有困亡之忧,国家临累卵之危。今太保可密带精猛数人,速回以保陛下,某归后复召兄弟待命。太保可谏陛下旨召王峻议事,待其来捕之可也,危自除矣。”
荣闻之称善,速点悍将十员,短兵细甲,与匡胤乘快马赶至汴京。
见郭威,父子抱头痛哭。郭威道:“儿当先做大事,不可先妇人之为也。”柴荣道:“儿已计划,明日早朝,当文武之面,悉数王峻之过,将其法办。”威然之。
却说王峻近日愈加骄纵,与人言谈更无避讳。尚书右丞颜衎,乃颜回之后。昔日得恩于峻,故劝之道:“公有建周之功,自鄙尚为人虑,况锋芒不敛乎?若为当今所恶,乃撒患耳。”峻恶其言,不纳。颜衎即上书辞职,与老母还乡。
母问其故,颜衎道:“王峻侍功自傲,不能自立,必为人所除。儿授官于斯,不忍见其亡,况此去,亦避祸之道也。”遂携母急归乡里。
是日,王峻既接圣旨,明日朝中议事,与府僚陈观道:“我近日眠则恶梦,醒来尽忘,然心中动跳,总觉不安,此非不祥之兆耶?”
陈观道:“公忙身政事,少有休息,故而劳累至此,勿多虑也。”王峻于是不疑。
翌日早朝,郭威升座宝殿,柴荣近侍。郭威传命,先将王峻拿下,王峻挣扎骂道:“郭雀儿,鸟尽藏弓耶?”郭威亦骂道:“狡兔不死,亦烹狗耳!”百官为之惧。
有欲趁乱为峻开脱者,却见赵匡胤环甲兵左右,怒目而视,遂不敢动。
郭威与众臣道:“朕所以屡容王峻之恶,乃思旧日患难之共也。然其谋大臣,碍吾儿,凌朕太甚,岂可由之?”
王峻闻言默然,郭威复道:“子之无情,朕非无义也。朕不杀汝,贬做商州司马,即日前行。”王峻被甲士推出,监往商州。却到职不久,忧愤而死。其党羽朋结,均为所累。
却说王峻刚除,郭威接到禀报:邺都留守王殷未经宣召,自带数千兵来。
威闻之大怒道:“王殷于邺都横征暴敛,为民所怨,朕教戒并未惩罚。近又招兵遣将,任意恣为,现自专而来,何目朕耶?”
柴荣道:“王殷与王峻,皆建周功勋,居功自傲。王峻除毕,殷必心惊。不如赚其入城,就此杀之。”
威叹道:“亦只能如此。”遂命冯道宣旨王殷,进宫封爵。
王殷接旨后,与冯道言:“陛下诚意乎?”冯道曰:“陛下近日甚思旧友。将军不自来,陛下亦将宣召也。”
王殷大笑道:“某以为所得封赏,乃惧我所予也。”冯道催其入宫,王殷命军将驻扎城外,却命百壮跟随。
冯道曰:“将军见驾,带众若此,恐非礼也。”王殷道:“护身之勇,不可弃之。”遂率百卫进城。郭威驾滋德殿,召殷入见。
冯道劝王殷曰:“将军若仍带百甲,纵不为反,胆略亦为天下所笑也。”王殷闻言怒道:“只身便罢,凭我之勇,谁能奈何?”,遂命甲士守候宫外,自与冯道入内。不想方到殿阶处,早被侍卫打昏。待醒来,已是披枷带锁,动弹不得。
郭威罪之道:“为何擅离职守,不宣入京?”王殷骂道:“为汝而来,纵不杀我,我亦杀汝!”威大怒,令武士将王殷立斩,又命赵匡胤出城,尽收其兵马。
二叛既除,郭威授柴荣为开封尹,加封晋王,主天下兵马;派符彦卿镇天雄军,何福进镇天平军,曹英辖镇州,郭崇坐澶州。四方妥善,却一病不起。
次年,改元显德。弥留之际,郭威召群臣入见滋德殿,嘱以后事。
正是:辛苦赚下大家业,临别无奈皆抛舍;纵然英雄还好汉,阎罗唤时迟不得。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