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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宫里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几位与宣王世子带着点亲戚关系的妃嫔都派送了礼来,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但到底意义不同。萧氏开了库房,将赐下来的锦缎摆设珍玩之类的东西收好,这些将来都是蕙如的陪嫁,要放前三抬嫁妆上抬过去的。芳如虽是定下了要嫁三皇子,但婚期定年后,比蕙如要晚了三个月,且三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昭容,位份低,又不是很得宠,所以相较下来,反而不如蕙如现今的风光。
尽管萧氏心里不大舒坦,但一想到外头传言宣王府的困顿,又觉得自己的女儿嫁得要实惠多了。
成亲之后,三皇子便要带着王妃出京就藩。范阳离京城八百里,谈不上多富庶,却也绝不是荒僻之地。范阳,里里外外都是皇子女婿说的算,就跟个土皇帝似的,那芳如不也就是个掌着实权的小地方的皇后了?
这么一想,心里那些不顺畅全都烟消云烟。看着蕙如,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若非蕙如得了大长公主青眼被封了县主,她的芳如即便选上了,也不一定能有把握当上正妃。虽然都是妃,但一个正字一个侧字,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茵如这几日回了娘家来住,如今她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正是过了害喜期身子又并不是特别沉重的时候。家里撵走了几个碍眼的姬妾,又如愿以偿的怀上了孩子,沈茵如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马上就要给蕙如行及笄礼,接着便是蕙如出嫁,再过三个月又是胞妹成亲。茵如便对婆婆说要来娘家帮帮母亲,就势便棕沈宅。
“身子不过才好些,那老虔婆便要每日去她房里立规矩,又不知从哪里找的厨娘,做的饭菜连一丝味儿也没,坏了的胃口是小,饿坏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茵如坐母亲的屋里,一边吃着酸甜的杏仁酪,一边跟母亲数落婆婆的不是。
“前些日子夫君受命到凤翔公干,她更是将女儿拴身边,一刻也不让女儿喘气,可真是够了!”
萧氏一拍桌子:“她竟然这么苛待,必不与她干休。”
“所以女儿回来住些日子,等夫君回京了再回去。”茵如放了碗,抱了萧氏的胳膊撒娇,“从前不觉得,现嫁出去了才发现,还是自己的亲娘对自己好。现的妹妹一个为皇子妃,一个为世子妃,等她们嫁出去,瞧那家子还敢对使脸色。”
“正是!”萧氏摸着女儿丰润的手背,舒心地笑了起来:“等这胎生个儿子,咱们便有了底气,婆婆断不敢再给气受的。”
虽是皇上赐婚,但该走的礼一点也不能省。纳采、问名、纳吉,虽不过是个形式,却也一样一样都照着规矩来。
李晟亲自上门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虽然宣王沉迷修道的败家名声外,但宣王世子温文俊秀,气度优容让沈大老爷极为欣赏。从前只朝议时见过几次这位宣王世子,那时候他总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站群外面,几乎没有说过话。
沈大老爷便以为,世子家世清贵,只领个闲散的职位,并不十分熟悉政事,只是行事低调,待又有礼貌,不似别家的纨绔令生厌罢了。没想到这次李晟上门拜见,三两句话便说到沈大老爷心窝里。这个女婿,不止长得出众,更是学识渊博,很多事都是一针见血,犀利独到。翁婿两个书房里待了一个下午,沈大老爷已将这位准女婿引为平生知己。
“这样的品貌,竟能成为沈家的女婿,实是得天之幸。”言谈之间,颇有些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宣王世子的意思。
萧氏一旁听了心中吃味,她是想像过皇家子弟的风采气度,但初见李晟时还是被吓了一跳。论起容貌,宣王世子可以算得是她见过的第一。举走投足间又极为优雅贵气,天生的风仪,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不由自主地想将头低下去。
蕙如那丫头,怎生如此的好命!萧氏不觉又羡又妒。心里因此更加热切地想看一眼三皇子李怡。
只是皇子又岂是那么容易见的?萧氏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机会去见一见未来的女婿,就如百爪挠心一般,期待又忐忑,寝食不安了几日,眼瞧着就消瘦下来。
蕙如的及笄礼是老夫亲自操办的,眼下她的身份不同,又已订下了宣王府的亲事,老夫便想着要大大操办一回。蕙如却是不肯。
“哪有妹妹的及笄礼要将姐姐的压过去的道理?”蕙如拿着祖母写的礼宾单子找过去,“咱们只请一些亲朋至交,行了礼做个席也就是了,用不着如此铺张。”
“这是最后一次家里过生辰……”老夫略有些伤感,“也是头一回给过生辰,总不能委屈了。”
“祖母痛孙女,还有什么委屈的?”蕙如偎进她的怀里,“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如饮水,冷暖自知,犯不着风光着给别看。”
“那日大长公主也是要来的,难道让她说老太婆舍不得一点银子给孙女儿风光?”老夫笑着拉她起来,“万事都由和婶娘母亲看着,又不用劳动。”
“也不是那意思。”蕙如有些发急,“如今沈家风光太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能简省便简省些。若祖母真是疼,不如将这办礼的银子省了下来,给添妆得了。”
一席话说的老夫哈哈大笑,用指戳着她额头直笑着说:“敢情是想着银子呐,放心,祖母体已银子多的是,断断不会少了的压箱银子的。”
李晟正书房让宫里尚衣局的宫量着身量。大概是知道宣王府里短银子,皇上大笔一挥,将他大婚的衣服饰物甚至香烛酒席钱也全由宫里包了,李晟也乐得省心。与老宫方说了没两句,就听外头朱明来报:“世子爷,锦绣坊的沈老板递了贴子求见,西角门外头候着呢,见是不见?”
锦绣坊的沈老板,不是蕙如的堂姐吗?她怎么来了?
自己入股了锦绣坊的事,身边的亲信是知道的,所以朱明才会这时候进来通报。锦绣坊的入货对账都有他手底下的管事先生过问,一般情况下他还真没特别关心。
“请她闻涛阁小坐,一会就过去。”
闻涛阁王府东边,是世子所住的燕然居外院。李晟打发走宫里的来,带着青玄走进闻涛阁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年轻的妇背着双手抬头看墙上挂着的水墨山水。
那妇一头乌鸦鸦的发挽成妇圆髻,只簪了两只长长的扁银簪子,银红色的半臂,靛蓝色的长裙,纤颈长腰,身段婀娜,听见身后有响动,她转过头来,正看见李晟。
“您就是世子爷吧。”五官秀美,眉目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看见李晟的面容时,面上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便收敛心神,对他行了一礼,“民妇沈玫如,见过世子。”
“沈家堂姐请起。”李晟抬手虚扶,指着一边的乌檀木深背椅子说,“请坐下说话。”
沈玫如虽是商家女出身,但这些日子京城中的高门深户里行走,眼界胸怀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加上她本身性情爽利直率,身上没一点女儿家娇羞忸怩之态,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倒是让李晟心里生了些赞许之意。
眼见着沈玫如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目光沉凝,举止从容,看他行事像是沈玫如的下,但气质态度又完全不似,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是……”
“回世子,小名叫黄觉。”
黄觉……李晟点了点头:“原来就是黄觉,庄老总面前夸,说是个行商理财的好手。”
黄觉脸上微微一红:“小不敢,原是靠着东家和世子提拔,赏小一口饭吃。”
沈玫如会带着黄觉一起来找他,李晟示意青玄带着房里的下都离开,然后才问:“堂姐来找,可是有什么难为之事?”
玫如没想到宣王世子待她如此客气,蕙如还未嫁过来,世子已经一口一个堂姐,叫得自然又亲切。看着李晟出众的品相貌,玫如打心底为蕙如感到高兴。见他问起,便推了黄觉到前头说:“是有一事相求。原本是想着等蕙妹妹嫁过来了,再来求世子帮忙,但这心里着急,总是心心念念着家里的事,没法子,便忝了这张脸,带他来求援来了。”
“哦?”李晟放下茶盏,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青年。
“是这样,他本是江夏,四年前随着伯父兄长一家进京,半道上被一伙强劫杀了全家,只有他一个护着有孕的嫂子逃了出来。”玫如心热嘴快,怕黄觉害怕李晟的身份不敢说话,索性就帮他说出来,“因为嫂子有病,侄儿又小,他攒不出回乡的银钱,连使回去打听消息也做不到。之前蕙妹妹瞧他是个才,便将他弄来锦绣坊帮的忙,还应了要派回江夏去打听他家的消息,但接着便是进宫选秀和赐婚的事儿,妹妹家里出不来,也没办法找去江夏问问。京里也没过几个月,生地不熟的,瞧着他们叔嫂着实可怜,便想着找世子爷问问,能不能寻个妥当的回江夏打听消息……”
江夏,四年前……李晟眉头动了动,又盯着黄觉看了两眼。
“这事倒也不难。”
黄觉脸上立时现出惊喜之色来。
“家中还有何?居于何处?都一一写下来,江夏本就靠着海,那边时常会有商队来往,使过去打听一下便是了。”
见黄觉久未说话,沈玫如忍不住催他:“世子都说能帮忙了,怎么还不说话?家里到底有些什么啊?说出来家才好帮打听。”
黄觉过了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请世子去江夏打听一下杜家,不知道杜家现下境况如何……”
杜家!李晟突然站起身来,黄觉吓得向后大退了一步。
“杜家?江夏杜家?”连玫如也吓了一大跳,“是杜家的?”
江夏杜家,北方可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大户,近年来虽说经历变故,有些凋败之态,但毕竟是百足之虫,虽死犹僵,北方谁不识。
“怪不得会做一手好账……”玫如喃喃地说,“原来是杜家的。”
黄觉不说话,只跪下来给李晟磕头。
李晟上前一步,将他搀起来,看他已经泪流满面,不觉唏嘘:“听闻四年前杜家长房于来京途上被强所害,官府也曾派四处揖拿,可惜一直无获,成为一桩悬案,当时京中,也听得一些风声。没想到还会有活下来,倒是不易。只是这几年为何不去找官府申诉,也好早日捉拿到强为家复仇?”
黄觉哽咽不能成语,摇了摇头说:“小只盼着嫂嫂和侄儿能安然回乡,其他的便管不了了。”
李晟眉头微扬,听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仇家是谁,但不愿说出来,或是不能说。当下便点了点头说:“既然是是锦绣坊的,自然是要帮的。晚些时候,会亲自派去江夏走一趟。”
黄觉又跪下来,给李晟磕了三个响头。
李晟让他起来,转脸看了看一脸愕然之态的沈玫如,道:“这,是六小姐推举来的?”
玫如点头。
“也是她让带过来寻帮忙的?”
玫如又点了点头。
李晟沉吟了片刻,笑了起来:“她对倒是放心。”
婚期就眼前,若是对他不够放心,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玫如心里说,一时忍不住,便问了一声:“听说宫里把侧妃的名单也定了下来,蕙妹妹嫁过来的时候,要跟那两个侧妃一同拜天地吗?”
李晟目光微凝,脸上的笑容淡去:“不用,不会跟她们拜天地的。”
是“不会”,而不是“不用”。
玫如笑了起来。
“这样便放心了。”说完,她告辞要走,刚走到门口,却突然被李晟叫住。
“世子有事要吩咐?”玫如回过身,看见李晟微红的面颊,觉得有些诧异。
“……侧妃是宫里下旨定的,并非的意愿。”李晟目光清亮看向沈玫如,“六小姐是不是很意?”
玫如怔了片刻,方笑着回答说:“她是不是意如何知道?不论意还是不意,一个月后她都会嫁入宣王府里。不过想,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女子会不意夫君纳妾这种事了吧。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嫁了,所以说这话也不怕议论。女若不意自己的丈夫纳妾,那便是心里头没那男。”说完了对他福了一福,转身离开。
等出了宣王府,一直闷声不言的黄觉才问了一声:“东家不想再嫁了吗?”
玫如脸上一红,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嗔道:“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