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伦敦港口。

雾都的第一大港依旧忙忙碌碌，岸边帆樯林立,舳舻相接,汽笛声不绝于耳。而以“母亲”河着称的泰晤士,则日头下波光粼粼,那些灵动河流上的耀目光点,像是太阳不小心撒下的一把金色亮片。

时隔数月,秦珊和奥兰多再次回到这里,不过这一次可不是回归可,而是为了展开新的旅程。

轻车熟路,奥兰多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船。

秦珊和黑狼跟他后面,一高一矮一狗的影子投假板上,可以看到这三道影子飞快穿过桅杆,到主舱门口才停顿下来。为首的金发男一脚踹开船舱的大门,“杂碎们，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寂静。

奥兰多往船舱大厅里走了几步，漆黑的皮鞋地板上踏出沉重的音响。

直到此刻，左侧的住宿舱里才稍微有了点反应，传出悉悉索索的套裤子的声音，紧接着，群居寝室的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大块头像扑面砸来的大球那样，熊扑蹦砸到奥兰多身上——

“船长大，您终于回来啦！”他的嗓音紧跟后头，秦珊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她立刻跟被奥兰多一把撕开的球状物打招呼：“胖达，好久不见了。”

后者则立刻笑出三层下巴，摆出一副要上前拥抱秦珊的模样：“中国小妞，们好思念……的料理！！！！”

虽然……很……直接，但是，也不错了，总归有一个值得他惦记的闪光点，秦珊微微一笑，刚打算投进大胖子怀里，一只股掌分明的大手立刻把她拖到一旁空处，让胖达瞬间扑了个空。

太j□j了，秦珊瞄了眼手的主，他并无异色，只随意地捋了下垂落下来的金色额发，不满道：“本船长好不容易王者归来，怎么只有一个出来迎接？”

胖达讪笑着摸摸后脑勺：“您都没有提前通知，昨晚一船通宵掼蛋到今早十点，这个时间段大家都还补眠啦。”

奥兰多：“那种幼稚园水平的纸牌游戏也值得们玩这么久？”

秦珊斜视：“上次惯了一整夜的是谁啊？”

不等奥兰多回喷，胖达赶忙吹嘘拍马：“船长大智力的巅峰站太久了，偶尔也要换换新口味，深入下层群众，体验低端民俗。”

三个月没见面，一定要快过其他把船长空洞已久的好感度刷起来，赢最新起跑线上！胖达心想。

秦珊默默看着面前的“高瘦万岁爷”和“大胖小太监”组合，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为什么胖达武力值和智力值看起来都不怎么样还能一直留船上。

她决定不再插话，蹲□去抚摸沃夫柔软顺滑的背脊。

胖达也注意到女孩手边的小狼狗：“咦，船长还带宠物上船了？”

很明显，被唤作宠物的黑狼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立刻炸起全身黑毛，野兽一样的龇牙咧嘴哼哧起来。

奥兰多言简意赅介绍新队员：“新船员，狼，俗称蠢狗。”

胖达的双下巴一个接一个掉地上，下一秒就被他全部收回去，包两只手心里藏紧：“吃肉？”

沃夫腹语：“戒了。还有，不叫蠢狗，沃夫是的本名。”

胖达惊喜：“咦，蠢狗还会讲话！”

沃夫：“……”

秦珊为小动物打抱不平：“们别整天叫沃夫蠢狗，家可是牛津大学双学位硕士！学历高的很，比个别十七岁就离家出走的辍学小男生……嗯……”

感受到侧面隔空递来的冰冷注视和更加冰冷的勾唇轻蔑笑，秦珊的嗓音越放越低……最后索性没了声儿。

黑色大狗听到夸奖，下巴颏开心地贴到地板，女孩脚边蹭啊蹭。

胖达去看奥兰多：“船长，要不要去把大家都叫醒，好好为接风洗尘？”

奥兰多斜了眼半掩的宿舍门：“不用了，让他们先休息，晚上再说。”

说完就提步朝楼梯走去。

胖达望着自家船长高大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倾吐欲向来旺盛，马上就和身边的黑发女孩说：“觉得船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秦珊：“哪里不一样？怎么没觉得。”

胖达：“如果是以前，他会直接对着宿舍舱开几枪，边嚷嚷全部出来迎接大爷，速度稍微慢点的一定会像鱼干那样被晾桅杆上。”

秦珊顺手把沃夫抱起来，让大狗两只毛绒绒的前肢搭自己双肩，她目送男消失拐角：“对啊，他这么恶劣，们还一心一意他手底下工作。”

胖达面不改色，灰色的眼睛一直因为笑容眯成一条缝隙：“有天生魄力，适合当领袖，能够让甘于服从和崇敬，奥兰多就是这种。船长的脾气一直很坏，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就好比他会一直开枪恐吓们，但他从来不会真的去杀死一个没有犯错的。”

****

下午，双臂已经完全复原的秦珊同学四处收集材料，打算用木箱、棉絮、鹅绒和布料给沃夫DIY一个简单温馨的小窝。

船长大简单地睡了个下午觉，醒来后，就直接折去楼下，寻找自己的新任中国厨师长。

原因是，有点饿，好吧，并不是，这只是编造出来的理由。其实奥兰多一点空腹感都没有，他只是想说明清楚一件事。两个小时之前，秦珊曾说过一句让他不太舒服的话，他本来不打算辩驳和理睬的，但是他回房间后，发现女孩对他的这个看法就像根小骨头一样膈应自己心腔里，他需要找个契机拨乱反正。

于是，带着这样的目的，他来到秦珊的单舱门口，门是开着的，他索性不敲门了。径直走了进去。

反正一整艘船都是他的所有物，他想去哪就去哪。

奥兰多进来的时候，秦珊正夹着两块嫩黄色的布料绣枕头边，黑狼圈她脚边惬意地午睡，大尾巴盖尖嘴上，看起来软极了。

女孩把棉花和鹅绒往夹层里头塞的时候，感受到一片黑影笼罩住自己，她下意识抬头，第一眼就瞥见了奥兰多倨傲的下巴。

“干吗？”男问。

秦珊放下手里的针线：“给沃夫做枕头，准备给他单独弄个小窝，暖和一点儿的，马上寒潮就要来了。”

奥兰多随手翻看了一下那个已经半成型的小枕头：“直接把他塞进船员的寝室就行了，它可以和一群大冬天也喜欢裸睡并且和它智商差不多的大老爷们团一起取暖。”

秦珊努努嘴：“他现是萌萌的跟宠，不是以前那个凶悍的狼。”

“随便，”奥兰多环视了一圈这个被女孩打扮的干净嫩气的单卧室舱：“不过这之前，麻烦先回到的首要岗位，帮做一盘甜点送上来。”

“现？”

“对，”男又一脸嫌弃地拎起那只还豁着一边口子的小枕头：“马上，立刻。”

就此刻，黑狼刚好醒了，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金发男正要把自己的卡哇伊小抱枕扔一边去！它愤怒地嗷了一声，摆动大脑袋呼啸过去，下一秒就一跃而起！隔空稳稳叼住那只正呈抛物线坠地的软乎乎小枕头！大狗护犊似的紧紧叼着这个小玩意儿，重新把它交付到中国女孩的膝盖上，然后委屈兮兮地用圆圆的湿润鼻头她大腿侧面轻刮了两下。

被萌到心化的秦珊随即抬手去揉了揉大黑狼的眉心。

奥兰多等到秦珊收回手，才一旁不咸不淡地催促：“先去完成本船长的命令，再来从事这些愚蠢到谷底的兼职。”男修长的手指点桌缘：“不然的话，扣一周工资，顺便再把这个可笑的小枕头一枪打爆，让它的宿主可以漫天飞舞的鹅绒里找到一份自己曾为北方狼的怀旧感。”

如今已经沦为宠物犬的沃夫君，听到这些话后大受打击，整个身体趴回地面，大黑尾巴地板上落寞地来回扫动……

秦珊掀眼瞥瞥奥兰多，又垂眸瞥瞥沃夫，甘拜下风，打起新精神朝房门口走：

“好啦，好啦，知道了。船长大，现就去厨房给做甜点，去房间等着，一个小时候后就给送上去。”

****

秦珊做了一道比较简单，但又很考验水准的甜品，脆皮炸鲜奶。

纯牛奶加上白砂糖，放进锅里面用叙熬制。与此同时，将淀粉混着水搅匀，一点点兑进牛奶里，顺时针搅拌，熬成鲜甜滑腻的奶糊糊……快要烧开的时候呢，加入蛋清，调至叙加热……加热的同时要不停搅拌，让其成为更加浓稠香诱的奶糊。

接着取出一个容器，铺上一层保鲜膜，将牛奶糊全部倒进去，放冰箱冷藏一个小时左右等奶糊凝固成细滑的固态牛奶糕后，再取出牛奶糕切成差不多大小的块状。接着就可以制作脆皮浆原料，先把炸粉倒入另一只小碗里，分几次加入清水，搅拌成糊状，但是千万不能太稀。

准备程序妥当，锅底烧油，拧开气灶烧到六七成的热度后转成叙……最后取一块奶糕放进调至的面糊里裹上一层，再放进温油中炸制，等外表颜色变成金黄就可以啦。

脆皮浆面糊和奶糊的搅拌这道甜品中尤其重要，水、炸粉的搭配比例不当，奶糊的搅拌不够均匀都会让口感大打折扣。

秦珊动作很快，因为炸制出来的食品最好是要趁热吃，这样风味才不会有所缺失。很快，整整二十个脆皮炸鲜奶装盘，每一块的外皮都泛动出金黄的色泽，酥脆喷香。隔着薄如蝉翼的脆皮，能隐约瞥见里面轻微晃动的鲜嫩|奶糕，雪白如凝脂……太娇嫩的甜品，惹得不忍心去用牙齿咬动亵渎，但它散发出来的奶甜气味和松脆炸香，只要是正常的味蕾，都会因为触碰到这种味道而立即食指大动，口水涟涟。

秦珊把它们一一排列好，为了颜色能好看点，她还从冰柜里摘了个携有青叶的红色小野莓放瓷盘边缘。

紧接着她就赶忙用半球形的银质金属盖合拢，保温的同时，还可以防止气味流失。

****

秦珊把甜点小心翼翼地搁了奥兰多的小圆餐桌上，她抽出一条暗红色的餐巾，叠三角，于餐盘正前方陈铺好，接着才望向坐一旁盯着海景发呆的奥兰多。

他两条大长腿相互交叠，手肘下方压着一沓报纸，而他的指间正夹有一只白色的直板手机，被他把玩转动着，一下下叩击桌面，咚，咚，咚。

“船长，请用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秦珊礼貌地开盖。

奥兰多水蓝色的眸子斜视过来，瞄了眼炸鲜奶，金黄色的鲜亮外皮看起来就很美味。

他对她的手艺向来放心。

金发男慢条斯理里起身，坐到餐桌前，他并没有急着吃点心，而是把手中的手机递了出去：“给。”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从头到尾都没用正眼看过秦珊一下下。

秦珊和那个手机面面相觑，很是不明所以然：“嗯？”

“厨师长的福利，”奥兰多捏起银叉，咬了一小口炸鲜奶，甜滑鲜润的奶香立刻溢满口腔，这对喜欢甜食的毫无疑问是个大刺激，于是他马上把剩下都含进唇齿间咀嚼，嚼动的过程中，外面那一层非常薄弱的炸皮酥脆到都能嚼出擦擦响动……等这一口炸鲜奶全部咽进喉咙，男淡红的嘴唇才不急不缓开启：“像这种体能低下只能进行简单思考的无脑废柴，需要带个通讯工具身边，这样的话，遇到危险可以及时求助警察叔叔。”

秦珊受宠若惊，供佛一般恭敬地双手托接过那只白色手机，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送给？真的？”

她一边手握成小拳头，轻轻敲了下男的肩头，类似一种极为小心的卖萌性试探。

奥兰多把叉子搁回盘子边：“是的，只可以私下使用，一旦让发现其它船员面前显摆，会立刻收回。因为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其余下属感受到不公平待遇，产生不满情绪。”

已经不公平待遇了，秦珊暗想，边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她乐颠颠地开机，屏幕一点点亮起来，直到桌面壁纸全部展示进眼底。

她发现桌面有点奇怪……她将手机屏幕对准奥兰多：“这个手机屏幕是啥？”

金发男目不斜视，继续优雅用餐：“的本科毕业证书，打脸不用谢。”

“……”秦珊怒翻相册，发现里面就一张照片，她点出来放大一看，是剑桥大学数学系的本科毕业证。她猛然忆起上午吐槽奥兰多学历低那句话，梗着脖子嘴硬：“只是照片而已，可以伪造。”

“只是顾虑的心理承受度，所以只给看一张图片，”奥兰多下巴朝书桌一扬：“实物右边第二个抽屉里，大可以找出来看。如果想加重一下自取其辱的深度的话，蠢笨中学生。”

“所以……十七岁就是剑桥毕业的本科生了？”

“错，那会已经念了半年硕士，要不是为了当海盗，鄙的学历会更加优秀。”讲这句话的时候，金发男的蓝色眼眸里充满自信以及对中国鄙夷。

“要不是遇到，这会就是高中生了！”真正的低学历终于愤怒了。

奥兰多：“呵，们那种教育落伍的国度，幼儿园到高中又有什么区别，就是最佳的证明。”

“们中国的留学生到国外都很厉害。”

“是指每天像翻书机器一样背公式毫无发散思维能力的厉害吗？”

“……”秦珊说不过他，只好胡乱拨着手机程序，她发现通讯簿里就一个号码：“这是的手机号吗？奥兰多。”

金发男撑头，上下掂了两下银晃晃的叉子：“船上就们两个有手机，除了还有谁。”

“奥兰多，”秦珊弯下腰凑近她，不是那么近，但也不算远，以至于女孩讲话的时候，会有微热的气息喷到男耳侧，她有几分小窃喜地压低嗓音，又叫了声男的名字：“奥兰多，有没有觉得，和，特像那种禁止办公室恋爱的大公司内部的男上司和小职员搞地下情？”

奥兰多快被她的神脑补能力给震撼了：“所以说女性真可怕，懂事起就把时间都花看脑残言情小说上，导致们到成年后智力水平还中下等。”

他将说完这句话，就感觉侧脸被一片柔软温暖猛然擦过……然后这道感觉的来源者就好像怕被打一样，飞快撂下一句“先走啦以后联系”就啪嗒啪嗒夺门而逃了……

…………

好吧，他又被强吻了，脸颊吻。

奥兰多单手撑到头顶，烦躁地搓了一下金色头发。

紧接着，他放桌边的手机自己就震了，他瞥了一眼，显示的来电名字很长——

“上帝失手掉下来的垃圾桶”。

其实内心深处还有很多称谓可供选择：损毁亚洲同胞名声的祸害、类祖先为之蒙羞的子孙、沉积千年的腐植质、科学家也不敢研究的原始物种、宇宙毁灭必备的原料、十八辈子没干好事才会认识的对象、"唾弃"名词的源头、和蟑螂共存活的超个体……等等等等。

所以说，理科男加毒舌真的很可怕。

手机还振动，他按下接听键，开着免提。不知道为什么，刚经历那个脸颊吻，导致他这会还存留一心理阴影，放耳边收听的话，会有一种对面好像就真的他耳畔私语的既视感……

男直接开冷喷：“垃圾，不要再外面打电话给，被船员发现有好看。”

“悄悄躲起来了……”对方嗓音微弱到几近气息，仿佛她真的躲某个角落似的，她弱弱唤道：“奥兰多。”

“……”

“奥兰多……”

“干嘛？”没好气地回。

“嘿嘿嘿，谢谢，超级喜欢。”光听她带着笑意的声音，都能联想到她嘴角上翘的欣喜度了。

又是这种没营养的话，啪，男一下挂断电话。

就知道会这样，秦珊从走廊的小角落里走出来，晃着手臂，走动的每一步，脚尖和后跟都会轻快地点地。她抿着唇想了一会，又重新把手机举到面前，噼噼啪啪打下一行字母：

“奥兰多，以后可以时不时发短信骚扰吗？”

没有回复。

继续——“奥兰多，自己的手机什么型号啊？跟是情侣机吗？”

无回复。

“奥兰多，晚上吃什么？煮给吃。”

还是无。

“回家一下嘛=3=memeda~”

无。

“memeda~（（（（（（/3`）/奥兰多”

忍无可忍：“不要再发恶心的颜文字和奇葩的英文字母组合给。”

终于得到回应的姑娘继续笑眯眯发：“奥兰多，有点思念的祖国和家了。有没有那么有一天，可以回家？”

手机不再有动静。三分钟后，秦珊回到自己房里，她正用工具尺丈量着手机尺寸，想要自己用布艺做个手机套的时候，白色的大方块才再一次响起，她顺手按开短信：

“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