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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汐抚摸着自己房间的一草一木,果然如他所说,一切未变,连那桃木的梳子都还是放在她离开时的位置。殊不知,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楚望宵几乎每日都会来这里坐坐,就好似她还在的样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动了情,便入了魔。
玄景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好久才问出了心底存留已久的话:“朝悔,你能待到何时?”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可否留下?
可那场盛世婚礼早已传到邙山,她是天盛的皇后,她这次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回来探望他,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梓汐心中酸涩的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这又是何苦。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笑着对他说道:“三日,我三日后离去。”
玄景闭了闭眼,睁眼后笑的安然:“好,为师这三日都陪你。”
“好。”
三日的时间,不过三十六个时辰,玄景恨不得一时不离开他,可梓汐是凡人,睡眠必不可少。
第一日,他带她重新游历了玄桑,告诉她哪些是他新种的花,哪些是他新栽的树,还有那些新建的亭台楼阁,没告诉她的是,这些花草树木都只有一个名字“朝悔”。
他把全部的思念倾注其上,可当事人永不知晓。
走过扶桑路,路过临鸢阁,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当夜,他带她品了他新酿的酒,那是极醇香的,好似整个玄桑都是那酒香在飘荡。梓汐半梦半醒间只能记得那双清亮的眸子,好似天上的繁星闪烁。
第二日醒来时,她是和衣谁在床上的,天已是大亮,开门,出乎意料的看到的是玄景那袭红衣。梓汐打招呼:“师父,你起得好早。”
玄景也笑:“师父的小朝悔,为师今日要给你一些宝贝。还不积极些?”谁知他是根本就一夜未睡,守着她的门直到天明。
梓汐不解:“宝贝? 别又是你的那些珠宝玉器。”当日,他便是恨不得把整个玄桑都送给她的势头,如今不会又来吧?
玄景笑而不答:“你随为师来便知了。”
果然,两人的目的地还是那个藏宝阁,当年梓汐便是在这见识了翡翠叶、玛瑙枝。也是在这找到了炼就“瑶华”的玄铁。
楚望宵却越过了这些宝物的放置地,向最深处走去。里面是玄桑历代典籍的放置地,许多世上早已失传的古籍都安放在这里。玄景不是爱书之人,只看过了几本,便让这些书都蒙了尘。
所以他想要把这些书都赠予梓汐,天盛此时也需要这些珍贵的兵书,其中还有各国史书,难得的是里面大部分都是其他人无从得知的秘闻。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梓汐翻看了几眼,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朝悔,五国纷争,总要有人来结束这一切,为师希望这个人是你。”他的目光深远而明澈。
梓汐一直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世外之人,为何还要踏入纷争?“师父,你——究竟是何人?”她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玄景淡然一笑:“为师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平。”当初溯流在弄烟的请求下并没有告诉他楚望宵被他们救下的事情。
可这邙山上的事又有哪件能瞒得过玄景,他只是怕自己按捺不住心绪伤了那人让朝悔上心,所以才佯装不知罢了。当然,他也清楚,是在天盛和南平的对垒中那人才掉下来悬崖。
南平——就是那人的后代吧,果然如他一般阴狠狡诈而又算无遗策。
梓汐知道山下的事他了如指掌,点点头:“南平,南平,有什么破绽?”
楚望宵对她手中的书努了努嘴:“答案就在那里。”
第二日,梓汐收到了玄景特殊的礼物,而距离她离开就剩下最后一天了。
这天夜里,玄景依旧无眠,他在灯下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瓶子,半透明的瓷瓶中装着的是墨绿色的液体,还随着瓶子的晃动微微椅着,仿若琼浆玉液。
里面装的却是能让世人忘记前尘过往的“忘尘”。这是他近几年研究出的药品中最为重要的一味,经过试验——此药甚妙。
溯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低沉道:“师父,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还请早些决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玄景对梓汐的感情了,他不愿师父在这世上有所遗憾。
玄景闭目:“说说你的想法。”
“明日弄烟会和朝悔告别,到时自然会送些吃食给她,药下在那里便好。那天盛皇帝不知所踪,没人知道玄桑的存在,若是她忘了前尘,师父便可与其双宿双栖,做一对神仙眷侣。”当然,弄烟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她不会同意的。
玄景用手轻轻旋转着那瓶子,不言不语。
溯流催促道:“师父,你既然真的想留下她,就不要再犹豫了,此次机会若是错过,她怕是再不会回来。师父,徒弟不想你抱憾终身。”虽然看相貌,他和玄景差不多年岁,但是他心中一直视他为父。
玄景不说话,溯流看不清他的想法,更不知道他心中的挣扎。
一百年的轮回,他当日被留下,今日还要让她也留下吗?
“咔嚓”一声响,玄景手中的瓶子掉落在地上,它并没有马上被撞碎,而是在地上跳跃了几下,而后才不甘心的粉身碎骨。里面绿色的液体流出,蔓延到各处。
溯流震惊的喊了一句:“师父。”他竟然摔了那瓶子,天下间也只有一瓶。
玄景却摆摆手,显然不愿多说:“你下去吧。”
溯流纵使不甘心,也只能转身离开。
爱是占有。而深爱——是成全。
玄景选择成全。
第三日傍晚,梓汐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玄桑,玄景这次也没有送她。一人在山巅,一人在门口,两两望不见,心里却都是相似的苍凉。
梓汐转过身去,是不再回头的决然。望宵,正等着他。
一个月后,梓汐寻遍了天盛边境,却还是没有楚望宵的下落。她不禁产生了质疑,若是他自己离开了,又怎会不回到天盛呢?他究竟去了哪里。
而樊齐那边也出了纰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望宵失踪的事瞒得了一时,却还是走漏了风声,不知是谁散布的谣言,说是天盛皇帝已死,此时天盛群龙无首,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一时间,北仓和西凉又都蠢蠢欲动起来,容郇亲自带兵准备再次攻打天盛。北仓因为战马的损失还未弥补,是以暂时并未有所动作。
可是——天盛的确越来越危险了。
梓汐怕樊齐一人应付不来,回到了天盛的营帐,军心动摇,急需稳定。
“皇后娘娘。”樊齐已是几日未眠,看到梓汐回来却灿然一笑。
“樊齐,战事如何了?”看他的状态,并不乐观。
果然,他皱了皱眉头:“现在南平正在和我军激战,而西凉也在赶来,此战对天盛十分不利。最重要的是现在军中都在传陛下已死,纵使我再三澄清他们不见到圣上本人还是不甘心的。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稳定军心。”
梓汐点点头:“这也是我此次来这的目的,望宵不在,那便由我代替他吧,我这个皇后娘娘也该是有所分量的。”她心中一边挂心着楚望宵,一边还担心着远在深宫的桂花糕,整个人恨不得把自己分为两半。
樊齐拍案大笑:“好,别忘了,你不仅是天盛的皇后,更是我天盛唯一的女将,你在,军心大安。”
下午,天盛的将士聚集在阅兵台下,炙热的阳光让他们萎靡起来,不明白为何主帅要在这一天最热的时候难为他们,心中不是不抱怨的。
这几日圣上失踪的消息,他们也有所耳闻,开始几日他们还是不信的,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迅猛的由不得他们不信,军心动摇,外有虎狼环伺,他们还回得去吗?
梓汐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一蹶不振的儿郎们,下定决心:她定要为楚望宵守好这个江山。
“天盛的将士们,我知道你们最近都很困惑,也都很担心。但是现在我以天盛第一女将的身份告诉你们,我们的圣上还活着,他只是因为连日的征战而身体抱恙。但是纵使如此,圣上的你也是与你们在一起的,你们在战场上的每一次厮杀,都是为了我天盛,都是为了你们在家中的妻儿。所以,等西凉和南平结兵来战的时候,我希望你们拼尽全力去厮杀,当然,我更希望你们保住自己的性命……”
整整两个时辰的阅军,天盛士兵终于确信,他们的圣上还活着,他们只要击退了那些人,便有希望回家。梓汐的一番话,燃起了他们战斗的欲望,只有重整河山才能庇佑妻儿。
他们有了希望,梓汐却迅速的病倒了。连日的疲惫不堪,还有心中的不安思念,成了压倒她的最后稻草。
樊齐接下她倒下的身子,将她放置于楚望宵当日所居的主账,那军医是知道底细的,也不多问,只看了方子便走了。说到底,这都是累的。
梓汐只感觉自己一人不断的在迷雾中前行,黑蒙蒙的森林之中,只有她一人,她恐惧的大喊着“望宵,望宵。”四周却无人回答。
“望宵。”最后一声大喊,将她从那可怕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樊齐一直在床边监察着她的动向,听她在梦中喊着的名字,心中不断地激荡着一种酸涩。却强颜欢笑道:“娘娘,你感觉如何。”这个称呼是在提醒着自己,君臣有别。
梓汐虚弱的弯了弯唇:“你还如以前称呼我便好,我感觉还好。你也回去歇息吧。”
樊齐摇摇头:“你睡吧,我守着你。你——放心,圣上一定会无事的。”
梓汐拒绝了他:“你还是回去吧,我无碍的。”
见他如此坚持,樊齐只好回去,还有许多的事等着他处理呢。只是交代了门口的士兵要时刻关注里面的动向。
梓汐一人住在楚望宵曾经的营帐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就连墙上挂着的利剑都让她心安,这样想着,她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