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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老鹰图
轩辕焘则对沈溪用的一块手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沈溪从腰间摘下,随势递给他,握在这里,柔软而暖和,不同于丝绸的滑腻,却一样的绵软。.
沈溪气定悠闲,轩辕焘两眼放光,轩辕宸则从先前的欢喜上泼了一盆冷水: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当着他的面,是在引-诱他的父皇么?怒波翻滚,介于轩辕焘在前,又不便发作。
轩辕焘道:“沈溪,这便是木棉罗帕?”
轩辕宸心中不安的石头落地,是他多了心。“你什么时候有木棉帕子了?”
“太子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会留意愚妾的一方帕子。木棉布相较于丝绸,更容易上色,上面的花式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直接洇染的,殿下还记得愚妾刚到冰雪馆,常染纱幔的事么?”
“难道……你染的不是纱绡?”
沈溪缓缓摇头:“自木棉在林城种植成功,墨家弟子们都很高兴,去年他们收了不少种子,今年准备在林城大范围种植,可是无论他们怎么上色,一上色便会掉色,所以这些日子愚妾除了写字练舞,便琢磨着木棉布上色的事,这方帕子是上色成功之后的。愚妾听说墨家有自己的规矩,本门中人若想要他们的东西,就得拿同等的东西易换……”
“你……早就想到,我若要去讨木棉种子,就一定得有……”
沈溪点头。
轩辕宸心中一阵温暖,难得她处处为自己设想,连这一步也为他想到了。
“但是,墨家门规不可违,殿下此次若去,只能得一种种子和种植技艺,若是想得另一样,还得拿可以易换之物。”“只是天下的东西虽多,若不是他们想要的,只怕难以遂愿。余下那件,怕是愚妾也帮不上忙了。”
轩辕焘道:“这个不难,想我泱泱北凉,难不成就再找不出下一件他们想要的东西。”
沈溪似想到了什么,那份黯淡与担忧在冰眸中一掠即过。
这一夜,对于轩辕焘来说,是个特别的夜晚。
他本是带着质疑来到冰雪馆,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些消息,而这些都事关北凉百姓的衣、食。沈溪哪里是个普通的女子,分明就是太子最得力的幕府、军师,她默默的付出,就连他都有些感佩起来。
轩辕焘临离开冰雪馆的时候,带走了一方木棉罗帕与一双红色的牛皮女鞋、一块毛麻布。
送走轩辕焘,已是夜深人静时。
沈溪与轩辕宸并肩回到内帏。
桌案上空空荡荡,临走时她记得将画卷放在桌案上的,怎么不见了!
“可人,那幅《老鹰图》你收起来了么?”
可人回道:“夫人,奴婢来取女鞋和布料的时候,并不曾看到什么图。”
没有!
一丝不良的感觉涌上心头,沈溪快走几步,打开厨柜里面也未见《老鹰图》。
他们只是离开了半个时辰,那幅画怎就不见了。
她还在怨颜昊,甚至怨到辩不清是仇是爱。
现在,她只想用这幅画来对付颜昊,看他失败。
“怎么会不见了,我明明放在桌案上的。”
轩辕宸帮着沈溪寻了起来,侍女、太监也加入进来,四个人在屋子里寻了个遍,也没见到《老鹰图》的踪迹。
轩辕宸仰头望着屋顶,琉璃瓦那儿露出一个窟窿,人应该是从那里下来的,走的时候窗户分明是合上的,这会儿却敞开着。
“是谁开的窗?”
可人看着一字,二人异口同声:“回殿下,不是我们。”
来人显然是从外面进来的,先从屋顶下来,又从窗户离开。因为今夜北凉皇帝驾临,整个冰雪馆上下,无人知晓来人何时来,又何时离开?留下的是屋顶被移开的琉璃瓦,还有那扇敞开的窗。
轩辕宸顿时暴跳起来,怒吼道:“要你们何用?幸而今日他们偷的是一幅画,若是伤了夫人,本太子要你们的命!”
这,是他用间接的言语表达着看重她、喜欢她么?
一幅画!
来人不拿珠宝、不盗金银,却单偷了一幅画,本身就令人深思。
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可人、一字,沈溪道:“殿下息怒,回头我再设法弄一幅。”
轩辕宸道:“想想也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那画用意的,不是瑞亲王就是燕国公。”
“要知是何人偷的,倒也不难。殿下只屑派人去颜宅就能弄个水落石出,若是颜昊的墨宝全无,他的嫌疑最大。”
轩辕寒与颜昊引为知己好友,若是颜昊有难,轩辕寒定然会出面相助。究竟是他们间的哪一位,沈溪却拿不准。
“小溪这话不错,我这就去官府,派人走一趟颜宅。再弄幅《老鹰图》来!”
“殿下若去,带上愚妾吧?”
轩辕宸看着她:凝重时,像个贤臣;顽皮时,又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殿下,你就带上我吧。愚妾识得颜昊的丹青。”
有些画,同样的是兰花,可每个人绘出的兰花却神韵不同,而沈溪熟悉颜昊的手笔,自认能一眼就辩出。对于《老鹰图》她有大用处,出不得半分差错。
忆起上次沈溪对颜昊的所为,轩辕宸担心事得其反。道:“王城官衙里没有女卒。”
“那还不容易,愚妾扮成男装就是了。”
沈溪摘下头发的发钗等物,简单一束,易成男装发饰,又脱了外袍,换上小子服,这动作倒也麻利快捷。
轩辕宸带着沈溪到了王城府尹,只说是今夜王城出现了盗贼,闹了冰雪馆,偷了贵重的物什,要府尹大人派人搜查,有家奴瞧见那盗贼在明月里一带没有踪影。
说是搜,其实是沈溪与王城府尹直接进了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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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篁小居里,八角凉亭的墨染纱幔肃然静垂。夜风轻拂,微微翩飞,从以前的八面纱幔易换成了白青二色,夜色之中,白的如烟脆薄,青的融入暗夜。近得跟前,清一色换成了轩辕寒的墨宝,寻不见颜昊的丹青。
颜昊浸泡在暖泉之中,好不逍遥自在。铁玉箫一旁蹲身服侍,手捧浴帕,正力道适宜地为他挫着后背。另有一名精干的家奴,正在为他按摩着头部。
颜昊满是享受的半闭双目,慵懒地道:“府尹大人,光临我寒舍作甚?”
王城府尹抱拳赔笑,道:“将军勿怪,太子外宅冰雪馆丢了贵重物什,有家奴瞧见,盗贼在颜宅一带没了踪迹,特令下官前来搜查盗贼。”
沈溪站在清一色的官兵里,显得尤其的清瘦柔弱。颜昊只需一眼,就从人群中辩出了沈溪,待得定睛细瞪,心下不觉好笑。为了对付他,她居然深夜扮作下人来搜颜宅。宽大的官卒服穿在她的身上更显肥大与不合,也逾将她的清瘦显露无疑。
她就这么想对付他,想看他反,积聚十余年,隐忍十余年,也计划了十余年,莫不是真要毁在一个大越女子的手里?
他瞒过了北凉英明的皇帝,瞒过了过世的肃亲王轩辕烈,也瞒过了天下人,可他的丹青却没有瞒过一个柔弱的女子。
她居然从他的画里辩出他的雄心壮志、野心勃勃,这些是从来不曾有人瞧出的。
他感到畏惧,是因为她瞧出了他的心事;她感到欢喜,却是天下间有人懂他……
他赏识令自己感到不安的女人,又喜欢被人懂得的感觉。如此的纠结,这般的矛盾,目光久久的停凝在沈溪的身上。柔弱如斯,令人心疼,多想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她却并不如外表那样良善。真可笑,他居然会对想害自己的女人产生好感,这份好奇远在当年对景阳的心之上。
沈溪与颜昊的目光对视,警觉而小心地躲闪到官卒人群之中,可他的目光任她如何闪躲就是避之不开。就如同一把剑扎在她的身上,她躲她闪,那剑却在身上生了根。沈溪直至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躲到人群的最远处,用前面官卒的高大的身子挡住了他。
奇怪,真是奇怪!
她居然害怕与他的对视。
犯了错、伤了人的是颜昊,是他对不住她,为何她却不敢面对。她必须敢于面对,未来的路还长,陪在轩辕宸的身边,永远都有意想不到的事。
颜昊从暗夜中收回目光,道:“大人要搜,请自便!只是,莫扰了内人休息。本将军的内人前不久刚怀上身孕,受不得惊吓。”时不时用挑恤的目光盯着沈溪:她的神色皆是怒容,不屑一顿间隐藏着三分洋洋自得的笑容。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能小窥,他前面刚令下人烧毁丹青墨宝,刚入暖泉就有人寻上门来。而她竟女扮男装亲入颜宅,完全没有大越女子的矜贵,大胆之中又有谨慎与细腻。她的到来,就是为了拿住他的把柄,然后将他的用心袒露在众人面前。
只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她就对自己有诸多的不满与怨恨。
既然被颜昊认出了她,她也勿须畏首畏尾。
沈溪拿定主意,对王城府尹道:“大人,请您和我一道去左将军夫人房里一搜。”
“这……”
“其他地方么,看一眼就罢了。”
不搜其他地方,反看内人卧室。
“跟我走!”沈溪张狂地看着颜昊,带着府尹大人和几名官差就往耶律氏内室方向去。
颜昊手握浴帕,重重地砸在水里:“本将军这是倒了大霉,居然遇上个难缠的女人。”
铁玉箫低下头,道:“将军,贱妾听说,过些日子就是冰雪夫人的寿辰,好些官员女眷都在打听她的喜好,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备份礼去。”
“要本将军干这些拍马溜须的事——难、如、登、天!”颜昊故意说得很大声,沈溪听到明白,很快就到了耶律氏居住的小庭院。
说是庭院,是因为它有单独的篱笆围墙,给沈溪的感觉有点像瑞亲王府的庭院。正院内,烛光摇影,东边房内映出两个女子的身影。是正在埋头做着针线活计的耶律氏主仆,在铁骑营中,这样的背影她时常看到。影子显得粗笨,依然是腼腆大肚的耶律氏。
王城府尹推开篱笆墙,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屋内,传出耶律氏的声音:“好了,你们要搜便搜吧!”
王城府尹替沈溪掀开正堂的珠玉门帘:耶律氏挺着大肚,坐在半人高的贵妃椅上,手里捧着婴孩的肚兜、衣衫等物,旁边有只竹编篮子,里面放着针线等物。随侍的丫鬟穗儿手拿着剪刀,床上铺着丝绸,正在裁剪衣物。
沈溪进得屋里,扫视一番,目光锁定在罗帐旁的落地花瓶里,瓶里插着两枝手扎的绸花,似用废弃的绸缎所制,还有两卷丹青书法,从外面看来,今儿颜昊也做了安排,对于里面的东西她亦不抱希望。
走近花瓶,此沈溪顺手打开一幅画卷,顿时一幅《骏马图》跃入眼帘。
耶律氏淡淡地望了一眼:“你们这些粗人懂画么?这些可都是我家将军的墨宝。”
沈溪放下《骏马图》又去取另一卷,不展不知道,一展开竟是一副气势、画风都与今晚《老鹰图》极为相似的画。
不是丢失的那幅。这一幅上写有刚劲有力的几字,署有“左将军颜昊”等字样,外加一枚清晰的印章。
“好一幅气势不俗的《老鹰图》啊!”沈溪将画卷好,“左将军真是才华横溢,小人向夫人求要这幅画,也让外面的人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才子。”
就算不是,今儿她也要得到这幅画。.
胜过先前的《老鹰图》,如此气势的鹰眼,只要是懂画的人,不难发现,这双眼睛有着睨视天下的气概。
少女时的耶律氏,就曾发誓要嫁北凉的才子为夫婿。被轩辕寒退婚之后,她嫁了不为人知的真正才子——颜昊。今儿听一个小小的官卒也赞夫婿有才,心里满心欢喜。
耶律氏不问其间原由,乐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改日,我再让将军画一幅给我。”
沈溪抱拳深深一躬,道:“多谢夫人!”
“不——行!”仿佛凭空雷落的声音,颜昊只身穿着一件珍珠白色中袍,冷冷地站在门口。
沈溪将画卷好,抱在怀里,一幅绝不相让的样子。道:“行也不行,刚才夫人都答应了。将军既给了夫人,便是夫人之物;而今,夫人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
颜昊向前欲夺,沈溪灵巧转身,将画藏于身后:“还请将军自重。”
“若要自重,应是夫人罢!三更半夜,闯入本将军家中是何道理?还扮成这般不男不女。”
耶律氏主仆面露惊色,这明明是个文质彬彬的官卒,为何颜昊称他为“夫人”?方才细瞧:来人长得眉清目秀,正是女儿家。
“你……”沈溪气急,但一瞬之后便已冷静:“将军今夜闯入冰雪馆盗窃我的东西,今日我寻上门来,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既然寻不回原物,得到此物又有何不可。”伸出冰玉纤指,椅道:“别说不可以,今儿晚上可有人瞧见你从冰雪馆里离开,又进入这里的,而且我馆里的下人,还在馆中寻到了你的一样物什,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全,你抵赖不得。”
物什,他丢了东西在冰雪馆?
颜昊一阵慌张,先是摸头,发钗还在,再看腰间的挂佩。
“怎样?做贼心虚了吧?哈——哈——颜将军,我奉劝你一句,莫要行差踏错,否则若是落在本夫人手里,本夫人有的是对付你的手段。”她大大方方地将画抱在怀中,“今夜你去冰雪馆的事,我可以不报官,也愿替你瞒下。但是,这幅画,我一定要带走。”
颜昊一时语塞,他一个堂堂将军却和个女子争执起来,她的眼睛那样的咄咄逼人、光芒四射,这样的眼神如此熟悉,第一次对熟悉的眼睛产生恐惧。她似乎能洞悉他的一切,仿佛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眼下。
沈溪大声道:“我们走!”
她手捧着画,大摇大摆地离开颜宅。
沈溪一走,颜昊望着耶律氏,厉声道:“不是让你烧了所有画吗?你怎么会……”
穗儿道:“将军,你不能怪夫人。她是太喜欢那两幅画了,才会留下来。”
“将军今晚去冰雪馆做甚?你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颜昊握紧拳头,很想狠狠地揍耶律氏一顿,可看着她的大肚子,想到那里面正孕育着自己的骨血,道:“你……就会给我添乱!”
同样是才女,一个是大越才女,可人家能助轩辕宸。而他的妻子,是北凉才女,却只会给他添乱。难道北凉才女就比大越才女差很多,耶律氏无法相比冰雪夫人,就连景阳也比不上。
“将军,妾又做错什么了吗?那……那只是两幅画……”
如若只是画便好了。可惜,沈溪瞧出了画里的玄机,如今还要拿画来对付他。
“罢了,罢了,我不和你说,你还是好好养胎吧。”
轩辕宸得了一个天下难得的女子相助,可他的妻子,却是这般的碌碌不为,将所有的心思、手段都用在对付他身边的女子身上。在边城,是那些没有名份的营伎;在王城,处处防备着铁氏。
今儿的事儿,如何了结。沈溪拿到了《老鹰图》,只要她将画呈与皇上,看了老鹰的眼睛,皇上就会对他生疑。他必须要想到化解的法子,他有三分天下之心,却无得力的军师,更无时机,这个时候,他不可以生乱。
很快,颜昊便想到了一个人——轩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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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好衣袍,骑马去了瑞亲王府。
瑞亲王府飘荡着婉转、悠扬的笛声,从音律的空灵、忧伤之中,颜昊很快辩出这吹笛之人正是轩辕寒。
他是王府的常客,不屑通禀,将缰绳递与门丁,迈入府门。
雅然阁里,轩辕寒站在桃树下,手捧着白玉笛,吹得如痴如醉,旁边石案旁,景阳正在倾心听乐。
音律止,颜昊拊掌赞道:“好不让人羡慕哇,夫唱妇随,实在惬意!”
景阳站起身来,道:“燕国公来了!我去备酒。”
颜昊爱酒,景阳是知晓的。
“王妃,不用了,我来找瑞亲王谈些私事。”
景阳会意,道:“你们聊,我到后花园走走!”与一旁侍候的秋沙交换眼色,她带着两名侍女离了雅然阁。
二人移到屋内,颜昊便长长地轻叹一声:“少白,这回我遇上大麻烦了。”
深夜造访,轩辕寒也能猜到几分。定是出了大事,否则颜昊不会在这时候来。
轩辕寒倒了一盏茶:“什么事?”
颜昊便将今夜的事细细与轩辕寒说了一遍。
“少白,你要信我,我怎么可能对北凉有二心。可是那女人存心要害我,要拿画做文章,你一定要帮我!”
轩辕寒道:“我早就知那女人难缠,没想到竟是如此。她怎能从画下手,如此残害忠良,这件事我定会禀告父皇。”
“今夜皇上去冰雪馆了,与太子、沈溪相谈甚欢,临走收了沈溪的礼物。”
“难不成父皇也被沈溪的美色所欺?”
颜昊躲在后院,前院有大内侍卫把守,接近不得。但是,皇上走时步履轻松,似很欢喜。
“少白,过几日他们也许会把画献给皇上,到时候还请你从中周旋。”
二人皆精丹青、书法,引为知己,虽不常在一处,可早是心心相印。但凡颜昊所求,轩辕寒便不会相拒。
当下,满口应道:“你只管放心,若是他们把画献出,我就设法将画换掉。”
有了轩辕寒的承诺,颜昊放下心头的重负。轩辕寒常出没宫中,换掉《老鹰图》实在轻而易举。
“若是太子之位是你的就好了,我也就不用如此提心吊胆。”颜昊试探性地叹息着。
如若储君是轩辕寒,以他们二人的交情,轩辕寒必是百分、千分地信他。只是轩辕宸确是个人物,办起事来总以大局为重,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轩辕寒道:“本王对储君之位素来无心,往后休提此话。”
“太子是个何等人物,眼下又有沈溪相助。我区区一介武将,哪里懂得奉承巴结之术,如何斗得过他们?”
就算有心相斗,可沈溪心思缜密,只要他做错事,定会落到她的手里。
轩辕寒道:“一个女人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沈溪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恃宠而骄,待皇兄瞧清她的真面目,亦张狂不了多久。你不足不虑,更不用说话激我。轩辕寒这一生既然选择了做个闲散之人,便不会再改。”
颜昊不信轩辕寒的话,这一点他和轩辕寒不同。轩辕寒是绝对相信他,可他除了相信自己,便再无绝对相信的人。
只做闲散人,可近来轩辕寒与轩辕宸连连闹出不和的消息。如若是真的,这些不和就不应存在。
“若是景阳听到这等话,岂不要伤心了。”
提到景阳,轩辕寒沉默了!
他矛盾着要不要相信沈溪的话:他身边的景阳是假?
他不愿去怀疑,更不敢去怀疑。景阳自成亲那日受了惊吓,连过往许多事都不记得,被刺客伤了指筋,更是连笔都握不住。
如果,这一切都是巧合,是否太巧了。早不受伤,晚不受伤,一嫁给他就无法握笔,连琴也弹不得。
秋沙道:“王爷,奴婢去取些糕点。”
退出雅然阁,见四下无人,秋沙转到后花园,凉亭里六福子与景阳正在讷凉。
景阳会意的退下左右闲人,秋沙禀道:“冰雪夫人要拿左将军的《老鹰图》向北凉皇帝揭发颜昊的不二之心,颜昊要王爷设法换了那幅画。”
六福子望着苍穹:“你说……这冰雪夫人会不会和咱们一样亦是皇上派来的?”
“若是,好说。到底是自家人,就怕不是自己人。”景阳颇是担忧,“若是王爷要换那画,我们倒也可以做些手足,只是眼下我要对付的是颜昊还是轩辕宸。”
“颜昊手握重兵,他若反,北凉必乱。到时北凉一分为二,无论哪方弱,都少不得求助我朝。如此一来,对付另一派就容易得多。若对付轩辕宸,换掉小小一幅画,未必会掀起大风浪。北凉皇帝至多训斥一番,此事就算揭过去。”
景阳从六福子的话里看到了答案:“我们就对付颜昊,迫他造反。”
六福子赞同的点头:“对付轩辕宸的事也不能再缓,你在瑞亲王耳边吹吹枕边风。”
“昨儿也不知怎了,回来后他就闷闷不乐,我与他说话也不理人。”景阳说着,想到夜夜说的那些话,除了要他和太子争宠之外,还是争宠,“难不成,他对我生了厌烦?”
“瑞亲王钟情景阳公主,若是生厌在娶你之前就烦了。只是你得再想想其他法子。”
景阳陷入沉思之中,这些日子以来,她做得很吃力。忆起以前的景阳,即便面对轩辕宸与轩辕烈的试探、刁难,游刃有余,坦然自如。只此一点,是她怎么也做不到的。
“福公公,你说我们……当初是不是不该杀了她?”
她怀疑,当初对景阳使下那样的手段或许真的不该。
“你怎又说这种傻话,离弦便无回头箭,我们只能往前走。你是景阳公主,应明白自己的使命。”
景阳都明白的,可她做起来真的好辛苦。
她在坚持,坚持夜夜说出同样的话,最初轩辕寒还能耐着性子听,说自己只要平静地过一生,后来索性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吹过无痕。尤其近两月,景阳每每提及要他与太子争宠的事,他就假装熟睡。
说得烦了,他反问:“静儿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亦一样渴望宁静吗?”
景阳便不知如何说下去,寻求宁静生活的景阳公主,到底没有得到宁静。嫁予轩辕寒之后,就连她都有些动摇最初的意念。
六福子道:“你把手递给我。”
景阳不解,依旧伸出了手腕,六福子将手搭放在脉搏上:“而今之计,还是你趁早怀上王爷子嗣为妙,有了孩子,也许他亦能改变一些看法。”
“你给我的药丸也吃了不少,可这都大半年了,这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六福子一阵沉吟,弯腰深深一揖:“恭喜王妃,你有喜了。”
“有了?”景阳惊呼一声,手停落在腹部,正在发愁就怀上孩子了?
假的,就是假的,这半年多来,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轩辕寒发现其间的真伪,梦想着有了孩子就能保住一切,眼下却真的有了。
六福子声若蚊鸣,低得不能再低,却足让景阳听得明白。
“没有也有了。你必须有喜,也必须怀孕。”
“可是……”
只有景阳自己知道,她没有,没有怀孕。前不久癸信才过,怎么就又怀上了。她知道质疑六福子话的后果,更知道和六福子敌对的后果——死!惨死!
六福子摇着头,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公主放心,十月怀胎自有孩子。”
景阳沉重地点头,唯一的路就是硬着头皮走下去,听命于六福子,任命于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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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为防再生变故,将画卷横放在枕畔。
轩辕宸大笑:“你就这么在意此画?”
沈溪用绣花枕头将画压在底下:“我就不信,今儿他会再入冰雪馆盗画。”
轩辕宸敛住笑意,感动于沈溪的用心。想了一会儿,道:“他或许已知道此画的用途,恐怕已打草惊蛇了。”
今夜只顾着和颜昊较劲,这一层沈溪倒还不曾细想。
如果颜昊有了防备,会做什么?通常这个情况,亦或先一步向人表白自己的忠心;亦或将错就错——提前造反。
而颜昊,他会选择哪一种?
轩辕宸道:“颜昊自去岁以来,边城连连大捷,又夺下沧、幽二州,而今颇得父皇器重,这个时候我们若是献上此画,实在不合事时宜。所以……”轩辕宸说着,将脱下的外袍挂放在屏风上,放入罗帐,放下纱帐,“沈溪,我知道你是为北凉忧心。我不能将此画献给父皇,更不能迫颜昊造反。”
“与其迫他造反,不如将他收入帐下。”沈溪忽视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轩辕宸对大越女子从来都心存芥蒂,就算她今夜替他们父子献策,可轩辕宸永远不会糊涂到事事都听人言,他有自己的主意。
“这么多年来,父皇并不是没有防着前朝飞狼将军的后人。颜昊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哦——”沈溪觉得有些伤心,她一心为他,反而招来他的猜疑。
轩辕宸将她拥入臂弯,以臂为枕,看着她莹白的面宠,一股火苗在心底窜动,他起身凝视着她的脸,这样深情的、爱怜而专注的凝视。
沈溪猛一转眸,看到离自己脸庞三寸许的脸,快速地移开。
只一瞬,他便知晓了答案:“这么久了,你还是无法爱上我,无法像爱颜昊那样……”
“我已忘了那个人。”沈溪止住他的话,头一抬用唇堵住他的话。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和轩辕宸在一起,只有算计,没有火样的热情,可是和颜昊在一起,看到他,总会自觉不自觉的点怒她。就像今晚,颜昊不许她带走画,她不惜连蒙带骗,甚至杜撰出有下人看见他,还编造谎话,说他遗落东西在冰雪馆,只为要带走《老鹰图》。
她绑了颜昊,因为他当初在营帐冷漠的待她,她想用同样的方式羞辱他。可到了当口,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狠心的女人。
可,要她就此放过颜昊,亦同样做不到。
颜昊呀颜昊,到底要她怎样才可以了断这份纠缠。
明知,他已为人夫;明知,他的夫人已怀有身孕;明知,他正在一点点地忘记自己……可她还是沉迷在那段情波怨海之中。
第五十八章 布衣裙
“我希望你刚才那话是真的。”轩辕宸颇感无奈。心里有些怀疑沈溪如此用心算计颜昊的真实用意,如果是恨,那也是缘于爱;如果是怨,说明她心里还有情。
轩辕宸放下怀中的她,以双臂为枕,仰面望着帐顶:“近来王城的事儿实在太多了,我想把去林城换种子的事交托给其他人去办,可又担心取不回种子。”
“每年夏天北凉都会有一次雨季,在雨季之前番薯一定要出苗,然后将苗枝插入土里,若是不能及时种植,来年就不能推广出去,百姓们又要多饿一年的肚子了……”
沈溪不紧不慢地说着,他和轩辕宸在一起说的都是这些话,把后宫女人不敢问、不能提的天下大事当成家常便饭一样的提。
“听你这么说,还得由我亲自跑一趟。可是我……”轩辕宸望着沈溪,“实在有些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我会怎样?难道我飞了、跑了不成。”
不放心什么?
即便他们之间有了约定,说好了坦诚以待,可是她是大越女子。轩辕宸是永远不会完全信任一个大越女子的。
就像她说要用画对付颜昊,轩辕宸不用这么做的。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还能跑到哪去。”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细腻如婴孩的肌肤,可这样的女子躺在他的身边,却只是传说中“我的女人”,他亦只能像个丈夫那样拉拉她的手,亲亲她的脸,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因为那粒“至贞至毒”的药丸,将他们隔阻在最后的围墙之外。
“宸……”
“嗯。”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厌了、烦了,请你放我回归山野好吗?”
“我对你厌不了。”
她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即便真心真意相爱过,也可以厌烦,也能不相识,况他们在一起是因为一场约定。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回报轩辕宸,虽然她不喜欢他,却一再地强迫自己留在他的身边,一回回地告诉自己:应该去爱,应该去爱……
和他呆一起,除了有感激报恩的心,更有“应该如此”的看法。
他够宠她,也够爱她,近来时常往返于太子宫与冰雪馆之间,不知疲惫,只为来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可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和轩辕宸如同与颜昊一般,轰轰烈烈、烈焰焚身地相爱。可她做不到,如蜻蜓点水般的吻,都让她觉得讨厌。每一次亲昵的举动,都会令她不由自己的想到颜昊。
这一生,也许再也不能爱吧?
次日,沈溪正在梳洗,一字来禀:“夫人,宫里派了十名侍卫过来。”
“宫里?是哪宫?”
一字道:“看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太子宫的人,好像是皇上派来的人。”
轩辕焘派侍卫过来,是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怎么会是监视,如果是景阳应是监视,可她现在是沈溪。
一字道:“卫队长说,从今儿开始由他们负责夫人的安全,牛管家拨了前院的一间厢房给他们。”
可人一阵欢喜,道:“定是昨儿夫人给皇上献策有功,皇上遣了他们来。”
“不要胡说,他们既然来了,就让他们住下。”沈溪道,随即想到平白多了十个人,冰雪馆的开销也随之涨了,好在太子宫财大气粗,下面的田产、店铺众多,也不在乎多养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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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皇帝派大内侍卫护卫冰雪馆的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王城百姓开始纷纷议论,这冰雪夫人到底使了法子,竟让北凉皇帝对她另眼相看。于是,市井无聊之人,添油加醋,将沈溪说成了天仙般的人物,夸张、神奇的赞她的美貌,连北凉皇帝也被她给迷住了。
太子良娣听着宫娥从外面得来的消息,啐道:“呸!呸!就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还成天仙了,她是什么容貌旁人不知,我又不是没见过。本想赞她两句成全殿下名声,没想到竟让她飞上天喽!”
脑海里涌出沈溪那张满是脂粉的脸,还有那粗鲁的举止,就算是宫里一个寻常的宫娥也比她要强,哪里是什么天仙人物,只是有些小聪明,却被北凉民众传说成了通天人物。
太子良娣后悔了,后悔为沈溪说了好话,后悔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赞言。
宫娥低垂着头:“听说六月初六是冰雪夫人寿诞,各处嫔妃都忙着准备厚礼,就连皇后娘娘也特意令人备了一份。”
太子良娣一声惊呼:“你说母后也给她备礼了?”
其他人送礼便罢了,没有道理连皇后也备一份。旁人送礼,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可是皇后送礼又是为了哪桩?
宫娥点头:“听皇后宫的宫人说,这会殿下得皇上赏识,派他去林城办差,就是因为冰雪夫人献了良策。几日前,皇上还特意令皇后派了十名侍卫去冰雪馆把守……”
太子良娣满目疑惑:“就那个俗女竟连皇上也给迷住了?”一面想,一边摇头:“不可能呀,本宫瞧她也没甚能耐。”
正说话,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的朗笑声。
太子良娣起身望向外面,纳兰良媛一袭浅紫宫袍,脚上踏着一双同样浅紫的宫鞋,瞧着不似绸缎绣制的,泛着亮光,上面还嵌着红色的珊瑚、银花,灼灼生辉,好不别致、漂亮。元承徽也穿着一双和良媛相似的鞋,只不过是大红色的,上面饰有黑色的花纹,大方得体。
太子良娣瞧得有些眼馋:“这鞋是尚工局做的罢?”
元承微嘴快,道:“不是,不是!这是王城鞋匠做的,前儿听人说冰雪馆那位就穿了这样的鞋,几天工夫,全王城的贵妇、小姐都跟疯了一样,人人穿这样的鞋,知道么?这鞋还有一个名,叫美人鞋。幸而我们去得早,若是晚了,得等上三月才能拿到。”
纳兰良媛一脸不屑,冷冷地道:“什么美人鞋,其实是牛皮鞋。”
“不过,这牛皮可和以往不同,这位鞋匠颇有些特别,能将皮剥出三层来,然后在背面粘上布料,做出的鞋又软又漂亮,还有羊皮的鞋,比这更好看,可惜我和纳兰姐姐去得晚了,只得了牛皮鞋。不过,听说那鞋匠和冰雪馆那位关系不错,良娣姐姐若想要,你和冰雪馆的那位说……”
良娣啐道:“呸——真是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居然和个鞋匠走得这般近。”
纳兰良媛一脸优雅,用帕子擦了擦嘴,娇声道:“如此说来,良娣姐姐是不会去拜访她了。如此正好,今儿妹妹想去冰雪馆瞧瞧。”停了一会儿,对元承徽道:“你今儿去吗?”
“去,去,自然是要去的。上次都没瞧清楚,今儿也正好瞧瞧她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妹妹这辈子佩服的人就没几个,可这位真是让我佩服极了,你说她也是一个脑袋,怎的就知道那么多事,到底是和我们不同的。”
良娣不满地瞪了一眼,待二人走远,愤然道:“一人个没名没份的外宅也要去瞧,也不嫌丢了身份。”
元承徽跟上纳兰良媛,嘴里叽叽喳喳一翻:“纳兰姐姐,我们今儿去带礼物么?”
“也就是去走走,带什么礼物。”
纳兰良媛对于这个缠人的元承徽颇为不满,很想将她甩掉,可她却像是粘上自己一般,整日形影不离,谁让她成为太子宠爱的女人,只有跟着她,元承徽才能见到太子,而良娣是个刻薄人儿,哪里容得元承徽。这般想着,虽然元承徽有些令她讨厌,但元承徽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索性由得她,任她跟在左右。
二人叫了宫轿子,带了贴身的宫人,坐骑来到明月里,冰雪馆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一阵优扬的琵琶声,相较于上次听到的断断续续,这次听到的则是流畅、婉转。
“良媛,奴才去向牛管家通禀一声。”
纳兰良媛摇摇手:“莫要扰了她,我们进去便是。”
下了轿,近了大门,纳兰良媛掏出腰牌,携着一干宫人尽量轻柔再轻柔地往后院移去。
初夏的后花园,月季吐蕊、蔷薇正艳,一个衣着红艳舞衣的女子,手抱琵琶,正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薄面如敷,秋波流转,巧盼生辉,一举一动间说不出的轻灵、优美,一袭大红的舞衣,上紧下宽,半截衣袖露出莲藕般的玉臂……半遮朱颜的琵琶,时而高举过头,时而反放于背,时而左,时而右,无论居于何处,都在她的指尖化成一首优扬的曲子,婉转的、流畅的。
“纳兰姐姐,这女人是谁啊?你看,你看,她会反弹琵琶哦,太厉害了!”元承徽一阵惊诧,沈溪听到说话声,收起琵琶,望向这边,将琵琶递与身边的一字,缓缓移来,近了二人跟前,欠身施礼:“沈溪有礼了,见过二位娘娘!”
纳兰良媛冷哼一声,望着那张白里透红,干净无瑕的脸庞,哪里是什么俗艳,分明就是一个清丽佳人:“夫人将我们骗得好苦哇!”
“娘娘责怪得是。二位娘娘请凉亭上座!”
元承徽真是太佩服了,拉着沈溪道:“夫人,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这样弹?”说着比划着反手弹琵琶的动作。
沈溪含笑回道:“娘娘若是想学,改日我教你就是。”
纳兰良媛进入凉亭,坐下,又将沈溪审视了一遍,越多看一眼,心头就犯迷糊,可笑良娣还日日骂她俗气,若是知晓她不但生得清丽,而且还会反弹琵琶,才艺远在良娣之上,估计会气得吐血。若不是再来拜访,也许她也会如良娣一般的少见识,认为沈溪不过因为是大越名士之后浪得虚名罢了。
纳兰良媛唤了声:“把东西拿上来。”
话音落,两名宫人急急离去,不多会儿捧着绸缎、锦盒就过来了。
元承徽花容失色:“纳兰姐姐,我们说好了不捎礼物来的,你……你……”这下她也太没面子了,纳兰良媛备了一份这么厚的礼,可她居然是空着两手就到了。
纳兰良媛愤然地瞪了一眼元承徽:“我这不是礼物,只是一些略表心意的小物什。再说,我今儿来,是有事想请冰雪夫人帮忙。”
元承徽气乎乎地坐下,她一直都当纳兰良媛是最好的姐妹,可没想到她也不说实话。
沈溪谦卑地道:“娘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吩。”接过可人送来的凉茶,为二人斟好,双手奉过。
“本宫听说,前不久你替皇上、太子献了良策。我想夫人这儿的良策不止只有那些罢?”纳兰良媛启开锦盒,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首饰,从珠钗、步摇到玉镯、挂佩。
沈溪不知道她是聪慧,还是故意刁难,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直表来意,还拿了这么多的贵重的首饰来。
纳兰良媛见沈溪沉默,只当她是为难:“宫绸是我送你的,听说夫人的寿诞就要到了,两匹‘富贵长春’聊表心意。我纳兰慧心可是很看重夫人的。”
沈溪笑:“沈溪明白。”
坐下身来,既然人家是上门求事的,无论是收礼还是收礼,都得给她一些好处。其实人若是行事太过张扬,未免会成众矢之的,有些事她也着实不再去办,不如就借纳兰良媛之事去做。
拿定主意,沈溪道:“娘娘的厚礼沈溪就收下了。娘娘说的事,沈溪一定遵办。”
纳兰良媛凝重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对左右道:“大家都退下吧。”
宫人、侍女纷纷退去,纳兰良媛不满地看了一眼元承徽:“你还站着做甚,快退下。”
“你……冰雪夫人都没说什么,你就赶我走。”
纳兰良媛根本没将元承微的话放在心上,秀眉一瞪,元承徽怏怏不乐地退去。她很快发现,旁边还有一名侍奉的丫鬟没有离开。
沈溪明白的,可人、可心都是太子妃(皇后)娘家送来的丫头,这二位可是对她极不放心,这会儿又听说纳兰良媛要良策,自然得留下一人。
沈溪道:“她是我的侍女,你不用担心的。”转而又道:“不知娘娘想要什么?”
纳兰良媛浅呷两口,道:“听说你为皇上献了良策,我就要良策,我要太子对我另眼相看的良策。”
沈溪放下凉茶,一时半会儿这样的良策还真是找不到。那天见到皇上,她已经把自己知晓的都一口气说完了。
“辽城妇人织出了毛麻布,北国不产丝绸,就连麻也极少。”
“毛麻布?就是那种又扎手又粗糙的布,这个我听说过。”
“就算这布再不好,可它也是北凉地道的布。若是娘娘能带头穿上毛麻布做的衣服,一定会得到太子的赏识。林城墨家,有一种拆布机,如若娘娘将宫里将要焚烧的旧绸拆成丝线,再采购辽城的毛、麻织布新的布料,定能千古留名。”
“你……这是什么良策,全是些糟透的坏主意,你要我堂堂良媛去做这些事,我才不要呢,不要,不要……”
沈溪捧着锦盒:“既然我的良策不好,无功不受禄,我也是拿不得的,还请娘娘带回去吧。那两匹宫绸沈溪就收下了,多谢娘娘的厚爱。”
“不行,不行,这些日子常听太子赞你聪明,你一定是有主意的,一定有良策让我打败良娣,你就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赢得太子的宠爱。”纳兰良媛颇不甘心。
沈溪想了一会儿,现在她也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了:“做一个好妻子,不向他求任何赏赐,为他铺床叠被,为他洗足缝衣,他不开心的时候,逗他开心,他开心的时候,陪他开心……让他感觉到你的关怀,就像民间百姓妻子那样去做,相信这样他一定会感觉到的……”
“可那儿是皇宫,是太子宫,怎么像个百姓妻子?”
“娘娘嫁给太子多久了?”
纳兰良媛沉思一会儿,道:“快两年了。”
“你为他亲手做过一顿饭吗?缝过一件衣吗?”
“这些事,宫里有的是人做,不需要我费心。”
“是,宫里有人做,可能和娘娘亲手做的一样吗?”沈溪长长地叹息一声,“我若是娘娘,会先学体贴、关爱。”
纳兰良媛仿佛明白了沈溪的话,呢喃道:“我说得有道理,我娘亲在世时,事事都亲力亲为,这亦是她过世五年,我爹爹为何从不立正室的原因……”
“娘娘能明白就好。”沈溪捧起锦盒,将她还与纳兰良媛。
纳兰良媛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若是你的法子管用,我会再登门相谢。”
“娘娘走好!”
那边小径口,元承徽见纳兰良媛出来,迎了过来,追问道:“纳兰姐姐,冰雪夫人给你什么良策了?”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如果这个法子真的很好,她又怎会告诉第二个人,冰雪夫人是因为这样才赢了殿下别样的目光,良娣是否知道这个法子,就算知晓,她也一定要比良娣做得更好。
可人有些不理解,低声道:“夫人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给她?”
“后宫贤,则主无忧。”沈溪说完,回头看着可人:“我若是你,会把今儿听到的转告给太子妃。”
可人转动着眼珠:“夫人一早就知道良媛根本不会穿毛麻布衣,所以,这个法子是你说给太子妃的?”
沈溪浅笑:“孺子可教!”
日子,依旧平静如水的过着。
而这平静只属于冰雪馆,太子宫今儿可是出了大新闻,众嫔妃去拜见太子妃,她竟然穿着件棕色的毛麻布衣,那款式别提有多精致,上紧下宽,只用红、蓝两色的绸条装饰成花纹,看上去既大方又端庄。
轩辕宸下朝归来,正听到宫人议论此事,转身就来到太子妃的寝宫。
她坐在偏殿里,正与两名宫女摆弄着一台模样古怪的木制机器,不同于纺织机,两名宫女和她一样,都穿着毛麻布衣,虽是布衣却另有风情。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妃回过头来,看到轩辕宸的眼里掠过一丝赞赏,道:“殿下来了。”
“别动,让我瞧瞧。”轩辕宸围着太子妃看起毛麻布衣,上看、下看,这里用手摸摸,那里用手弹弹:“这就是用我北凉布料做的衣裙,看上去也并不算差呀,这款式也不错,笔挺得体,不像绸缎容易起摺,好,真是不错,而且穿在爱妃身上,更显庄重,好,不错!”
这是她嫁给他十年来,他第一次称赞他。
太子妃别说多欢喜了,喜上眉梢:“真的不错吗?”
“好!”轩辕宸赞着。
目光就落在一边的拆布机上,一边还有一台织布机,三个人,一人摆弄拆布机,一人在弄织布机,而太子妃则在一边纺线,有麻、有毛,还有从旧绸上拆下的丝线,轩辕宸是如此聪明的人,这样的事稍稍一猜,也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倒吸一口气,道:“爱妃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太子妃犹豫着怎么说,可想到轩辕宸是聪明人,诸事皆是瞒不过的,索性道:“哪是臣妾想的,这本是前不久冰雪夫人给纳兰良媛出的主意,良媛素来爱美,哪里肯穿毛麻布衣,又不愿干这等粗活,可是臣妾觉得冰雪夫人的主意好,若是臣妾带头穿毛麻布衣,布料有了销路,民间纺织户们定会竞相种麻,而羊毛也可以织成布料,减少从南国采购绸缎,省下银子来用在别处……”
轩辕宸含笑望着太子妃,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其实她并不算丑,也并不笨,和其他嫔妃相比,更诚实、朴素。捧住她的手,道:“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今儿我就不去别处了,在这儿陪陪你们母子,回头把铮儿、铃儿唤来,今晚一家四口吃顿团圆饭……”
“殿下,殿下……是真的吗?今晚你会留下来。”
她已经记不得他有多久没来,她和他又有多久没有同床共枕,好像是她做良娣时,他就离她疏远了,待她做了太子妃,他就再也没有要她侍寝过。
“是真的。冰雪夫人是个好女人,往后你要好好待她。”
“臣妾明白。”
太子妃一开始也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反正在这太子宫她也无事可做,太子宫的大小事务是由良娣掌管,她虽名为太子妃,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太子妃其实是良娣,她不过是背负着一虚名而已。其他的嫔妃见她失宠,从来都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她们争着、抢着都去拍良娣的马屁。
这一夜,是太子妃十年来过得最开心的夜晚。
用罢晚膳,轩辕宸亲自过问了铮儿的功课、学业情况,第一次没有因为铮儿背不出后面的文章而生气,反而温和地说了一句:“明天一定要背熟。”六岁的二公主铃儿第一次壮着胆子坐在父亲的腿上,太子妃则是隐泪望着面前的一幕。
她想:明天一定要让哥哥亲自去趟冰雪馆,她得好好地谢谢冰雪夫人。
太子宫的嫔妃很快发现,轩辕宸破天荒地在太子妃那儿呆了三天,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她们看到一脸幸福的太子妃。
于是乎,各院、各阁的嫔妃开始变着方儿地派宫人去打听。
良娣这边,则是对着桃纹镜大发雷霆:“什么?那个老女人多大年纪了,居然还重新得宠?去打听,去打听,是不是她身边哪个小宫女又得宠了?”
纳兰良媛这边更是气急,她没想到太子妃得宠的原因居然是毛麻布衣和拆布机,太子呆在太子妃那儿,居然是每日问太子妃织布的情况。
太子妃见轩辕宸时常过问织布情况,和几名宫女就越发的用心了,反复的试验,终于织布了新的布料,是用旧丝和麻混合的布料,丝线纺得比较粗,用来做冬衣正好,不但暖和还很结实。
轩辕宸手捧着布料,抱着太子妃不停地亲吻着她的额头:“爱妃真是越来越贤惠了,这布好,可比本太子想的好多了。回头我便禀报给父皇,到时候你带人传授后宫宫女这种技巧……”
良娣刚入太子妃的偏殿,就看到眼前一幕火辣而炽烈的场面,一股醋意在五腹翻滚:“堂堂太子殿下,居然会呆在如此肮脏的地方,成何体统。”
轩辕宸听良娣说完,放开太子妃,讷讷地看了一眼,她居然说织房是“肮脏的地方”,“你不好好呆着,到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