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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往事,伊婷恨不得马上找到荆惟力,对他说:“阿力,我们登记吧,结了婚什么烦恼都没了。”忽地,耳旁又响起邵援朝的声音:“你要是和我结了婚,不出一个月我爸就能把你的户口搞回南州来。”眼前又现出妈满是皱纹的泪眼,比咆哮的模样更可怕:“阿婷,算我求你了,嫁给援朝吧。他人虽长得不怎样,但是个好人,能托付终身。妈老了,这个家,还有哥哥和小妹也都指望你了。听妈的话,别再和那个什么‘阿力’来往了,山沟沟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忽觉一阵恶心。
她猛跑到屋外,仿佛胃也吐出来了。用手背擦去嘴边的黄水,伊婷按着发酸的腰走回床边,脑袋昏昏然:怎么办呐?再拿不定主意,肚子很快就会凸起来。那是在临离开南州时发现的。想起婆娘们对挺着肚子的“地主女”指指戳戳,她不寒而栗。
“总得有个了断啊。”伊婷到井边擦了把脸,然后脚步沉重地朝“老地方”走去。
“阿婷!”荆惟力悄悄走到伊婷背后,一把抱起她就地转了个圈,吓得她惊叫起来。
他穿了件伊婷上次探亲时为他买的新衬衣,破天荒用皮带束进的确良蓝布裤,十分俊朗潇洒。伊婷的眼神旋即放出亮光。
“你回南州的这段日子,我真是难捱极了,胶水挑子也觉得特别沉。阿婷,你回来了,咱们又可以一起上山劳动了……”他吻着她的丹凤眼,喃喃地诉说别情,搂着她的双臂因激动而颤抖。
她痴痴地望着他,有如欣赏宝物似的:还是闪泛亮光的漆黑眸子,笔挺的鼻子,起棱起角的嘴巴,却越发显得英俊了。相爱这么久,她好象从未象今晚那样迷恋他、爱他。她的身子在颤栗,伏在他的肩膀上抽泣起来,身子开始剧烈抖动。
“阿婷,你……”他慌了起来,急切地椅她的肩,眼里满是慌乱和关切。“我……”伊婷欲言又止,转身双手捂住脸,恸哭转为抽泣。荆惟力不敢再问,掰过伊婷的肩膀,让她伏在自己胸前,遂不停用手抚着她的背。抽泣声慢慢停了下来,她轻轻挣脱开他的臂膀。
“阿婷,究竟出了什么事?!”忽地闪过“政治学徒”野兽般的红眼,荆惟力急了:“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她转过身,抱着树杆又恸哭起来。
象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荆惟力脸色突变,紧握双拳,大喊一声:“混蛋!”一把拉过她的手转身就要往队部方向走去。伊婷一把拉住他,连声道:“别,不是他。”“那是谁?”他诧然。“谁也不是……”
呜咽了片刻,她才哽咽道:“阿力,我们要分手了。”荆惟力的脸一下全白了,他一把扶着树干稳住身子:“为啥?!”“我妈要我回南州,找个部队当官的帮忙搞户口,那个人同意了,条件是…和他…结婚。”
“你不会听你妈的,对吧?”那种几近绝望的眼神使伊婷感到害怕:“你说呀!”他双手使劲摇着她的臂膀:“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可你说我该怎么办?妈的旨意谁敢违抗?还有,呆在这穷山沟一辈子,子孙后代会怨恨我们的。”她要当机立断,可不能脚踏两只船。记得邵援朝对她说:“我很喜欢你,不在乎你曾经和那个姓荆的是朋友(妈真可恨,连这些都告诉他!),我爸很快就会帮你把户口搞回来,但你不能过河拆桥。”眼神斩钉截铁:“我可以帮你把户口转回来,也可以把你的户口退回去!”
……
荆惟力紧紧抓住伊婷的手,象是马上就会消失。他心痛之至:没能被“政治学徒”棒打鸳鸯,现在却要倒在“钢铁长城”脚下!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伊婷的心象被胶刀狠狠剜去一块……
被荆惟力救下的当天,这事就被女知青们传得沸沸扬扬。几个“知难而退”的男同胞还不约而同前去女宿舍问候她安慰她。她十分感激这些异性“天涯沦落人”,知青之间的感情也因此比以前更加融洽了。尽管如此,林段依然很分散,伊婷仍然战战兢兢在遇险的山道上来回上工。
日复一日。
远远瞅着荆惟力健硕的身影,她好像心里有了支撑点,只奇怪为何总是那么巧合。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星期天。伊婷沿着队部后面的小道走上静静的小山坡。这里景色很美,春夏时节山花烂漫,绿草茵茵,她常和几个要好的姐妹来这里打滚。
今天她只能独自漫步。同伴们进县城了,她身上有点不爽,没同行。正自徘徊,却碰上“政治学徒”,他已从队部的窗口窥到她上山。
在一片绿草地上,“政治学徒”拉住她:“伊婷同志,咱们坐下谈谈吧。”
“不了,站着说吧。”
他尴尬一笑:“也好。嗯,我们队领导都听说了你遇险的情况。你能够战胜蟒蛇那么强大的敌人,说明你有坚强的革命意志。我代表全队贫下中农祝贺你,也代表队领导表扬你。”口吻和眼神随即流露出无限的关切和爱护:“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已多次提议队长调整你的工作。他终于被我说动了,过两天就会把你调回生产班,你的包干林段换个男知青。”
伊婷感动不已:呀,这符队长人挺好的嘛,女同胞们对他的评价也太刻薄了。经历那么多次“谈话”,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位副队长可敬,尽管所有的女知青包括自己一直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她于是感激道:“感谢符队长和组织上对我的关心。”
甜美的微笑闪电般撩动了“政治学徒”渴望已久的心:“阿婷……”他望望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几声鹧鸪的啼声,遂一把抓住她的手,喘着气道:“你的政治觉悟很高。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革命伴侣,咱们一起把革命进行到底。”革命样板戏的台词也没如此豪迈。
“符队长……”霎那间的变化惊得伊婷声音发抖脚发软,却不得不挣脱他,答道:“我的思想觉悟与贫下中农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我要好好向你学习。晚上我们哲学小组讨论《资本论》,还请你为我们作报告。再见!”
刚要闪身离去,他伸手揽她入怀,一双小眼睛野兽般闪着光:“阿婷,我很喜欢你,我要娶你!”便低头强吻。
“放手!我喊了!”她挣扎着,却怎么也敌不过略显滚圆的臂膊。
“喊吧,不会有人听见的。”
“你不怕队长知道吗?”伊婷边挣扎边嚷道。她知道“政治学徒”在队里从来只怕队长一个人。
“队长就要换人了,那些调来的新队长不熟悉情况,还不得听我的?”
“符队长,你可是个队领导啊!”
“领导也是人……”“政治学徒”已气喘吁吁。
伊婷更慌了,可怎么也甩不开,便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啊!”他痛得大喊一声:“你竟敢咬我。好,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使上了狠劲。伊婷渐占下风,衣服扣子被扯去两颗,露出凝脂般的乳房。“政治学徒”喘着粗气,兽性大发,把伊婷按倒在地。危急间掠过一个健硕的身影,没等“政治学徒”反应过来,已被一拳打得眼睛发黑。
“阿力!”伊婷扑了过去,抱着他大哭。“别怕,我在这儿!”他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身子。
“政治学徒”扶着地面爬起来,捂嘴肿的脸指着荆惟力吼道:“你这没爹没娘的野种,走着瞧9有你,小妖精,”气急败坏吼道:“别指望调回生产班!”荆惟力刚要冲过去,被伊婷紧紧拉住:“阿力,别……”看到荆惟力那双愤怒得喷火的眼睛,“政治学徒”转身一磕一碰地跑掉了。
荆惟力脱下外衣披上伊婷几乎裸露的身子。“阿力,你又一次救了我!”伊婷边抽泣边感激地对荆惟力道。他没吭声,紧紧地抱住她仍在颤抖的身子,直到她缓了过来。伊婷把被扯开的衣服穿好。荆惟力见她的衣服扣子已被扯掉,便把自己的外衣给她穿上,然后扶着她慢慢走下山坡。
“阿力,你怎么会在这儿?”伊婷用感激的眼光注视着荆惟力,不解地问道。这两三年来,这个小山坡已经布满了伊婷和同伴们的欢笑和脚迹,可从未见过荆惟力或者其他男知青的身影。
“就你相信这个色狼……”荆惟力猛然收口,稍停片刻,又道:“我打算来这坡上采些金银花的,刚好听到你的喊声。”
她十分庆幸这个“刚好”,不然……仍然湿润的丹凤眼已然脉脉含情,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阿力,这段时间上山割胶,我总想起那件事,要不是你在附近,我吓都吓死了。”
荆惟力没有回应,只微微一笑。他的表情证实了伊婷的猜想,她陡然涌起一股暖意,不禁把身子靠了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阿婷,”他顿了顿,见她鼓励的眼神,终于道:“以后割完胶,我们一起回队?”她的脸颊苹果般红了起来,羞涩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荆惟力被“政治学徒”安排增加一个林段……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荆惟力因痛苦而被扭曲的脸淌着泪。
伊婷如万箭穿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他这眼泪是为我流的呀!想起他两次解救自己的情景,想起两年多来的朝夕相处,想起柔情蜜意山盟海誓。阿力,我又怎么忍心离开你?可你理解我的苦衷吗?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蓦然记起肚里的孩子,又哭得浑身发软。
他紧搂着她,喃喃道:“阿婷,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就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没有你。你要离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别离弃我,我会一辈子爱你,一辈子保护你。你,信我吗?”
“我信,我信!”第一次听到“石头”这番由衷的表白,她更伤心了。
一阵反胃,她使劲推开他,走到一旁呕吐起来。他被她吓坏了,边为她抚背边焦虑地问道:“阿婷,怎么啦?你怎么啦?”伊婷吐得双腿发软,便靠在他身上,取出手绢擦擦嘴巴:“没,没什么。”
“不对,肯定有事!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病了?”一把扯过她:“走,咱们现在就去卫生所。”
见他如此紧张,她只好招了:“傻瓜,我……有了。”“有了?”荆惟力愣了一下,忽而欢喜若狂地抓住她的手:“真的?!我要当爸爸了?”他“嗵”一下跪下,伏在她肚子上倾听,轻嚷道:“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又站起来手舞足蹈:“阿婷,太好了!太好了!哎,咱们来给儿子起个名吧……唔,就叫……对,就叫荆鸿!盼望他长大后象鸿鹄那样飞回南州。”
伊婷暂时忘却了烦恼,嗔道:“你怎么肯定是个儿子?”“我敢肯定!反正不是儿子就是女儿!”伊婷忍不住“噗哧”一笑。“女儿也很好啊,长大了像你那么漂亮。”荆惟力继续道,遂又抚摩她的肚子:“几个月了?”“一个多月吧。”她不无羞涩。
“来,找个好点的地方坐下,别累着了。”荆惟力说着,轻轻抱起伊婷,走到一片柔软的草地,再轻轻放下,然后坐到她身旁温情道:“阿婷,咱们都别乱想了,孩子都有了,况且我们早已过了登记的年龄,咱们结婚吧。”
伊婷低头沉吟着:“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我豁出去了!”这么一想,伊婷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荆惟力小心地看着伊婷的面部表情,又道:“咱们明天就打结婚报告,队里一批准,咱们就去镇上登记,好吗?”她又点了点头。他激动得紧搂着她,用嘴唇擦着她脸上的泪,在她的各个部位狂吻。她瘫软在草地上,任由他亲热。
她终于彻底的把那个姓邵的抛诸脑后,荆惟力和未出生的孩子已完全占据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