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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芜迟疑道,“姑爷,真的要一个进去,”
水执道,“若信不过,和一起进去也无妨。”
花芜莞尔一笑,道,“们男之间的事情,不搀和。只是想提醒一下姑爷,他的武功虽废了,狡诈嗜杀的本性却半点没变。姑爷届时吃了亏,除了毁尸灭迹帮不上别的。”
水执曲折幽廊的尽头,明珠光不及处,悄无声息站了片刻。隐约能听见墙壁之内,沉重金属擦石板地面的刺耳声响。待双目完全适应了那勉强可以视物的微光,他转动了墙上的机括。
暗室之中,雪衣白发的男口中念念有词,将刑天擎钺青铜灯一一踹开,犹如蹴鞠。看得出他功底很好,同一时间,八-九盏青铜灯地面隆卢动。三十六尊狰狞无头神像挥舞着斧钺,交错着他身躯四周变幻阵法。双乳为目,怒睁;肚脐为口,裂张,是想要屠戮世间的冲天怨气。
水执对兵法、术数也有研究,大略看得出这些青铜灯位置的变化貌似杂乱无章,却暗合奇门遁甲之数。只不过个中深奥之处,已经超越他的领悟了。
一个倘若长时间地只钻研一件事,其造诣自然非常可比。
更何况这个是东方既白。
从神策十七年一直到今天,整整一十三年。
大约不会有明白这个曾经无法无天的混世妖魔,这斗室之间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神策十七年,东方既白刺杀神策帝失败,逃出生天后为严婉兮所救,却被严弼发现,欲杀东方既白。弘毅彼时已经一岁有余,严婉兮对父亲以死相胁,求他饶过东方既白。
严九思对摄政王素有积怨,更加憎恶这个白发妖孽玷污了自己的亲妹,便将东方既白当做一个怪物饲养严府,极尽殴打折磨之能事。若非严婉兮撇下弘毅,回到严府极力卫护,东方既白恐怕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这妖孽居然还能顽强活到今日,足不出此方寸之地,而于朝堂兴妖风掀浊浪,生杀予夺,不得不说,他佩服这个。
“水桓公!”
暗室中骤然爆发出一连串阴戾刺耳的狂笑。
“水桓公!!!”
东方既白突然发现了他的存,几乎是手舞足蹈,血红双目射出看到心仪猎物一般的狂热光芒。他几脚踹走挡路的青铜灯,箕张双手拖着宽袍长发奔扑他面前。
“啊哈哈哈哈哈哈!水桓公,十三年、十三年不见了!真是想想得——”
他捋了一把自己长过腰际的头发,“头发都白了!哈哈哈哈哈!”
水执负手于背,冷然站得笔直。东方既白绕着他转了两圈,似夜魔久不饮血般焦渴难耐,又仿佛与世隔绝数十年后忽然见到同类般狂喜不禁,。
他睁着血红双目上上下下地打量,几乎贴到水执的面前。常年幽闭而不见天日,他的皮肤又细又薄,宛如透明。
水执幽深双目平视前方,纹丝不动。
“看来是快瞎了。”
“咄!”东方既白咆哮一声,衣袍晃动,根根笔直如银针发亮的长发都震颤起来。
水执平静道:“三十六盏明灯,而今只剩下两盏。不出一年,双目必盲。”
东方既白甫骈起一双剑指,苍白薄肤下暴起的根根青筋又渐渐消隐下去。“和以前不同了!不同了!懂得攻心了!”
他不停的砸吧着嘴,桀桀怪笑着,伸着骸骨样死白颜色的手到水执的脸侧,隔着一寸空气,像品鉴一尊宝器般来回抚摸,轻柔到令毛骨悚然:
“……啧啧,眼神变了,骨子里的味道变了……这张脸,倒是没怎么变哪……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呢?”
水执峻挺眉峰微动,静如渊泽的目中终是露出些许厌恶,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冷冷道:
“东方既白,今天来,没兴趣同说这些。”
东方既白恍若未闻,依旧诡异笑道:“对亡妻忠贞不渝?洁身自好?修行之?……哈哈哈,愚蠢!愚不可及!那帮蠢驴怎么会晓得,咱们这位眼下正炙手可热的新晋阁臣,当年春风得意马蹄疾、惹得无数青春少女芳心萌动的水执水大,其实竟是个不能事的男呢!”
他一提到“不能事”这四个字,忽的右膝一提,毫无预兆地顶向水执。
水执对他这等阴毒招数早有防备,几乎是同时抬足将他右腿绊下,左手格住他暗袭来的手臂,右手猛然揪住他的衣领,怒不可遏道:
“东方既白!”
这两个,身高相当,只是东方既白常年幽禁,身形更加消瘦一些,自不比得水执昂藏俊伟。
东方既白一击不成,自知失了武功之后,力道上定是输却水执一筹,便索性摊开双手夸张地椅,肆无忌惮地嘲谑道:
“啊,这么快就不能忍了?急火攻心?是不是特别想把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放肆大笑,摸着鼻尖作苦思冥想状道:“啊……让想想,一辈子看着女光能想不能碰,是什么感觉……哎呀,真是难以想象呢……要不,咱们去问问孟公公?哈哈哈哈哈……”
水执目光由冷漠转得烈辣,然而又渐渐冷淡下来,寒若冰霜。他放开东方既白的衣领,将他用力向前一推:
“儿子死了。”
东方既白笑意未止,踉跄了两步,忽然侧耳,“说什么?”
“的儿子,东方朝,死了。”
东方既白诡谲的笑意忽然凝固脸上,“何时?”
“五年前。严阁老五十大寿,携阿朝入京。严九思对阿朝见色起意,欲施暴行,阿朝触案而亡。”
东方既白忽的尖利吼叫道:“呢!干什么去了!”
“去面见严阁老,阿朝约莫是不喜被家丁约束,便跑了出去。待找到他,已经晚了。”水执冷冷一拂袍袖,“东方既白,莫要用这种语气同说话。阿朝是的儿子,不是的。”
东方既白修长如翎的雪白眉毛缓缓落下,斜斜掠起的丹凤眼梢亦垂落下来。然而很快脸色一变,恨恨道:“死了好!屎屎尿尿、哭哭闹闹,也不知严婉兮为何非要把那麻烦物事生下来!”
水执呼吸一滞,缓缓摇头:“原来阿朝心中,竟是如此地位,真真为他心寒。看来也没必要告诉,其实还有第二个孩子。”
东方既白倏然转头,血红双目死死地盯着他。
“若不然,倒真以为,严婉兮是像严九思对说的那样,忽染恶疾而亡?她为挡去严九思的那一脚时,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已。严九思因为踹死了自己妹妹,从此性格愈发暴虐——若非如此,也不会将阿朝带离京城,只是最后,他还是死了严九思手下,是保护不力,一生内疚。”
水执看着东方既白眸中血色越来越重,冷漠道:“想知道严婉兮临终之前说了什么么?她说,她这一生任性恣意,为女不孝、为妻不贤、为母不慈,可谓失败之极。若说最大的憾事,便是最初那夜,一步踏错,继而一错再错。遇上,她后悔至极。”
东方既白疯了一般的扑上去,五指成爪想要掐住水执的喉咙,水执错身避过。
“怎可能!怎可能!怎可能!”他暴怒至极,挥动袍袖连呼三声,“水执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严婉兮有身孕之后,严老狗骗进门来掩耳目的一个幌子!严婉兮她是的女,就算死,临终的话又怎可能对说!”
水执无情道:“当真以为严婉兮爱?她爱的不过是她自己罢了。游戏间,她又何尝不是?不梅边柳边,东方既白,也不过是她春闺寂寞的梦中。当她为了这一场梦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该醒悟了。”
【……仙君哥哥,是哪座山头修炼?】
【……可是看这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动了那思娇凡念,踏月入得的梦间?】
东方既白的身躯忽的一阵一阵地颤抖起来。
一场梦而已。
他生来不能见白昼之光,对这世间充满憎恶。怀着报复之心,他父亲的纵容包庇之下做尽恶事。比如,溜进道士许留孙的道观之中,将他那炼丹秘笈中的金石药物配方小小窜改,便足以让所有服用过金丹的男断子绝孙。后来神策帝明沣求子心切,他便怂恿严弼将许留孙以玄教大宗师之名荐入宫中。许留孙巧舌如簧,向神策帝传授阴阳交合大法,神策帝那个蠢物自觉阳-根壮健,由是更加宠幸严弼。可那蠢物哪知道,生不出子孙,根本不是女的问题,而是他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撷采娇花无数,最后一株,便是严婉兮。
彼时,他心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痴憨之女,竟将他视为月上的白兔仙君,初初见他,便主动宽衣解带。既然佳投怀送抱,他岂有推拒之理。
她娇憨,乖巧,甚至有些痴傻,不像其他的女要么畏惧他、要么贪得无厌地向他索取。他夜夜潜入严府,与她共度春宵,她从来都是全情以赴,却从不问他姓名来历。
他渐渐觉得她是他的一个可以憩歇之地,与她之间,似乎也多了一些除了欢爱之外的事情可以做。她和其他女子一起去踏春回来,笑嘻嘻地塞给他一枚平安符。他嘲笑她傻气,竟然信这种东西,却还是顺着她的心意收下。他渐渐夜中将她带出严府,背着她走皇城的屋脊上,带她开眼界,亦和她许多个刺激的地方做。她不是保守的女子,所以极称他心意。
只是他见不得明亮之光,所以永远不能带她落入红尘。
为了补偿她过中秋佳节看灯火的一个小小心愿,他甚至鬼迷心窍地背着她潜入皇城中最高一处——开国女帝为云中君修筑的一座十八层宝塔——千秋塔,牵着她手带她塔顶看月澹千门,万家灯火。
千秋塔防守严密,素来只对皇室中开放,此外,亦只有做上内阁首辅的臣子,方有登上塔顶俯瞰天下的殊荣。他后来想,他竟肯为了严婉兮冒如此大的风险,已经背离了他做的原则,是以再不去找严婉兮。
然而,严婉兮成亲当晚,他方知自己不可容忍她被别的男占有,是以洞房中对完全蒙鼓里的水执下手,令他永无可能染指严婉兮。
难道严婉兮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看似痴傻,却心底再清明不过?
忽然就想起登上千秋塔的那一晚,他俯视京师千门万户,灯火融融。红尘紫陌,繁华似锦。而这一切,他进不去。他心中又生怨毒,严婉兮却忽称头晕恐高,闹着要他带她下去。
然而她闺房中的那幅画,她高高坐于树枝之上,怎会恐高?
她是看穿了他的恶毒之心。
东方既白忽而觉得身边如有重重世界轰然垮塌,眼中所见的一切陡然失去颜色,继而化作子虚乌有。东方既白刻毒地看向水执,心生杀意,却见他闲步走向对面墙边,似是不经意地将那重帷轻轻拉开一条缝——
东方既白被强光一刺,低低怒唁一声,紧闭双目,凶悍向水执扑去。然而哗啦一声,水执竟将帷幕整个拉开,炽烈阳光照东方既白苍白纤薄的皮肤上,令他难忍地向后退却,躲到阴影角落里,野兽一般咆哮不已。
一黑一白的两个,黑衣的站日光之下,白衣的却永远陷于黑暗之中。
“东方既白,儿女情长,不想说太多。还有一件事,严阁老大概还没有告诉过——神策帝鸩杀摄政王,戮尽全家,正是严阁老幕后一手策划。严阁老隐忍多年,等的正是这一刻。嘉应太子中毒,敲给了他神策帝面前摇唇鼓舌,策动皇帝铲除摄政王的机会。莫以为,神策帝真的有那个魄力,做出周密谋划,对摄政王下手。”
“这一事全天下都知晓,正是严阁老得宠的资本。唯独,认贼为父,为虎作伥。”
“东方既白,言尽于此。好生思量,好自为之。”
水执说完,匆匆离去。
【桓公,东方既白害了,、此生对不住……知道不该……但、放不下他……求……求……】
严婉兮,对不起了。
告诉东方既白的是的原话不假。只是,没有最后一句。
利用是无耻,但除了,又有谁能真正撼动他的内心?让他真正地、彻底地,仇恨包括内的所有严氏之?
暗室之中,东方既白紧贴墙壁,颤巍巍地挪到窗户之侧,拉动帷幕重新遮挡住了所有白昼之光。
他闭眼许久,方吃力张开,眼前一片血红模糊。
他自发中摸出那一枚已经有些发黄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拆解开来。借着青铜灯的微弱亮光,他强忍疼痛极力分辨着符上字迹——
【大笨蛋!】
他开始无声地发笑,渐而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直至凄厉疯癫。
【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