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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清晨,日微斜,风微凉。人树投影,花鸟相映。亭台楼阁,石墙雕花。青蔓掩映,步伐无声。
下方两人弯腰而行,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什么,却时不时地有低低的声气传来。
“喂,仇老大,你说咱们这么做是干嘛呢?”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少年,看着前面通向白司霂小院的路径。
他身后那女子恶狠狠地“嘘”一声,顺势把那少年正对着她的屁股,一巴掌打开。
“咱们去捉奸!”
少年懵懵懂懂地挠挠头,问一句:“啥?”想了半天,反应过来立即道:“昨天主子不是没表白成功吗?”
“啥?”少女也不经呆了呆,半确定半否认地摆上了自我推断。
“难道不是他那番慷慨激昂的表白后,那丫头激动得一派涂地,然后冰山化了,冰山裂了,冰山主动献吻了吗?”
少年以头撞花墙,为他老大悲愤地要杀人:“老大你听谁说的?我去砍了那个胡言乱语的杀千刀。”
少女一巴掌扇开他,直想怒吼一声:我说的!
她急吼吼地问到:“管你老大听谁说的!我只问你,他说没?”
少年摸摸脑袋,努力回想昨晚他们扒着墙悬着房,偷听了半晌主子的真情表白,说了危险,说了庇护,他主子到底说没说,“你是我的人”,他似乎还真的没有听见来着。
“应该,大致,差不多……”他这边冥思苦想着,一眼看见自家老大杀气腾腾的眼神,他立马道:“说了说了。”
少女双手合掌,轻快的一声:“那不就成了?”
“那关捉奸什么事啊?”少年还是摸不着头脑。
少女怒瞪他的无知,一边叉着腰,道:“既然你主子说了,那么白司霂不同意也得同意,昨晚我可是眼睁睁地看见苏衿进去了。”
少年白她一眼,“但人家苏衿后来走了的。”
少女立即一竖峰眉,“那染檀进去了的,他没走!”
少年埋首忍笑,“他要是走了,他昨晚睡哪?再说了,染檀又不是人。”
“人、妖之恋也不是不可以!”他老大慷慨激昂地发表驳论。
“仇老大。”少年睨她一眼,“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少女竖掌,怒呵:“你找打!”
少年抱头躲闪,胡乱嚷嚷:“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白司霂也差不多算是染檀他主子了!”
少女收回手,手托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这个理由不错。”
“嗯嗯。”少年抓住现实话头,急忙道:“你看啊,咱们和主子这么多年都没日久生情,你还担心个啥?张牙舞爪地要去捉啥奸?要是被白司霂发现有人偷窥,咱们有错在先,她不唰唰放出冰火,让我俩扑个面朝天?”
少女又一竖掌,语气狠狠:“她敢!”
少年不在意地“切”一声,乘他老大眼光还没飞过来,立即道:“她连那么多人都敢杀,难道还不敢放个冰火伤我俩?”
“她发过誓的。”少女纠结着,信心却不太胜,突然反应过来:“她那些功夫都我教的,我还怕她?柳芙,你这是存心挑拨我呢!”
“嘿嘿。”少年立即闪身奔跑,声音远远地传来:“您猜对了!”
仇砚火气一上头,却没有立即去追。突然反身,一拳把身旁的花墙打了个洞,有意无意地轻笑一声,然后施施然离去。
半晌,身后花墙转出来一个人影,日光下斜映在他目上,只觉得他眼神里慢慢讥嘲--苏衿。
他轻轻地抖抖肩上被震落的墙土灰尘,一笑,温软。
……
白司霂起床了,却倒在床上没有动作。她半阖着眼,像是累极了,停下来感受着清晨的夕风和煦,微微露出的一线眼光静谧。
“我随颜墨去月乏,即使他要强烈拒绝我,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
染檀难得没有吵嚷,静静坐在一旁,“那么,你是决定了?”
“嗯。”鼻音带了点淡淡的慵懒,带了点微微的诱惑,听得人荡气回肠。
染檀凑过去,问:“不改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先去月乏看看。人家都说,穿越客通常都要在古代干一番天地,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过日子?那还是我白司霂吗?”
“那落逸烟这里怎么办?人家可是要死追到天涯的。”染檀有些幸灾乐祸地笑:“柒挽不得出,店铺不能接……”
染檀无奈一摆手,“咱们可是无法脱身的啊。”
半晌,白司霂却突然道。
“染檀,我发现你笨了。”
“啊?有吗?”染檀摸摸头,惊讶地看向她。
白司霂却阖着眼不看他,语气近乎冷漠。“别忘记了,你才是店铺的继承者,你脱不脱得了身,可不关我事。”
染檀顿了顿,觉得她这话可不是玩笑,他想了半天,道:“所以,你是不管这件事,或者说,你是要抛弃我?”
语气平平直直的,却让人觉得他微微生了些烦躁。
“别忘了。”白司霂没有回答他,继续道:“我替你解封,然后到瑰晗来,是为了帮你找柒挽。现在柒挽找到了,你我也该分别了。那冰火我也用不着,莫在使用时让别人以为我是怪物,你且放心收回去吧。”
“那么,你也不打算回去了?”染檀听着她交代事情没有说话,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只静静地问她,“你要一直待在这里,永生永世不回去了?”
“昨晚,我已经想好了。”白司霂转过身,背对着染檀,语气平静没有起伏。
“反正现世我无亲无故无眷念,还不如这里自由。况且颜墨答应会养我,我去月乏做个小官,也能糊我一张口。即使他不养我,朝廷不收我,我也正好一身轻便走天涯。”
“白司霂……你是不是受伤后发烧,给烧糊涂了?”染檀作势要来摸她额头。
“你就当我烧糊涂了吧。”白司霂避开他的手,“我让颜墨把幻佩给你,明日我和他便启程。”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听你的?”染檀看着她,道:“苏衿找他要过百次,他有给过吗?”
白司霂诚恳地点点头,“他在追我。”
染檀扶着床架也险些一个踉跄。
若是颜墨听见这句话,必定喜笑颜开,昨晚给她巴拉那么多,看她木头一样没有反应,以为人家不懂隐藏的意思,结果人家看得如此透彻,分析如此明了。
染檀没有说走或不走,只自己静静地走出去。
白司霂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凄远。
她走下床,坐到旁边的书桌前。拿出备好的纸砚笔。
提笔。
“字呈染檀足下。
或许,是我想得不够细致。
不是我要赶你走,而是我不想让昨天一般的事再次发生,怕你如我想象一样,受伤后抖着被烧得一片狼藉的衣襟哭诉,怕你被以后那越来越深的朝局,去污染你那清澈的心灵。
你本就不属于我,两个性格完全相对的人,是无法更加契合地相处的,或许你会说颜墨如何如何跟我不适合,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玩玩也不少块肉。而且,难道你没有看出我和他,有时是如此的相似吗?
不是性格。
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本应该两人相互排斥,却又因为某种不可抗拒因素,而结合在一起,那种感觉很奇怪。”
她突然顿了一顿,似在回想。
“我知道你有一段往事,我甚至知道你有怎样的仇恨,那个曾经用你心爱的女子的鲜血来封印你的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去找他报仇。
但你无能为力,除了使用夕佩的一些奇效,你本身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
那么,便由我来杀。
让更加冷漠、绝情而强大的我来。
一切都是需要锻炼的,那么便从绝情开始,让我以后不受情感亲情等优柔寡断。
而颜墨身边处处刺锋,我要跟随他,就得在那些滔天刺杀,困难,误解,背叛中辗转。
正如我不想把你带在身边,是不想你被颜墨身周时时潜藏的危险所伤害。
我得保护你的。
不只是那日那个离奇的能将你唤醒的梦中誓言,而是让你真的远离危险的源头。真正能够保护你的是远离我,远离颜墨。
落逸烟的势力很强大,几乎整个殷曦大陆都遍布他们的踪影,所以,你得去接他门下的产业。
我总感觉会有事情发生,为了以防万一,你得为我做好后台,此乃私心。
便如此罢。”
最后落款,白司霂。
清晨,内室书桌,女子眼眸深深,眼神温软,下笔毫不迟疑。
心书一纸,诉她忧虑。
……
第二日,颜墨等人便已整装待发,染檀接到白司霂的信后,白司霂立马绝情离开。
原本庞大的队伍,几日之间减少得令人心惊。
且不说载着各种必需品的马车被烧了四辆,原本四千多人的仪仗,遇见绿衣人围截折损了一半,然后沧州酒楼出事又折损了一大半,现在的仪仗队伍就只剩下了一千多人,黑奇军也只剩了五百多人。
当日染檀果然没有跟去,他留下来听落逸烟交代一切事情,不过几天后,他一接管颦镶居掌令,落逸烟立即消失不见了,虽然他手下有人提醒各种事物,他却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那日他看着白司霂队伍身影的渐渐远去。
只想对她说:“你放心向后倒,我一直在身后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