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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考虑到孩子不亦舟车劳顿,在胡潼夫妇还在路上走走停停的时候,胡雪霜已经先一步到了北京城,只是左打听右打听,怎么也没有打听到金陵城来的胡府在哪个位置,呆了几天,身上本来不多的银子就花得所剩无几,捉襟见肘了。
店小二还算客气,只是将二人行李扔到了门口道:“里面的簪花顶了房钱、饭钱,你们实在没地方住可以去西郊的义馆住,那里的穷酸们多着呢。明晓楼不仅供馒头,还供住处。”
胡雪霜倒也没有多反感,扑打着身上的尘土,拉起露儿道:“走。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我们再去找哥哥,哥哥也定会派人找寻于我。”
亦步亦趋的向城西走去,只是已经到了晚上,越走天色越暗,越走人迹越是罕至,胡雪霜也不敢向前走了。
北方与南方天气不同,白天没感觉出来,夜晚却是阴风阵阵。一揽露儿的额头,竟然有阵阵的火烫。
雪霜大急,想着刚才见到的一个红灯影绰的辉煌建筑,便扶着露儿向回折来,竟有上百灯笼在秋风中迎风而展,闪着漂亮的光晕,一阵幽歌曲调、靡靡之音徐徐传来,胡雪霜脸色一眯,暗叫不好,竟然是个风月之地。
扶着露儿想继续前行,露儿却是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胡雪霜的眼泪不由得扑漱漱的落了下来,想当年,自己不听冰卿的劝阻,不顾父亲的威胁,一心执意嫁给解祯亮,当年她不理解父亲,如外人一样,认为父亲要当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现在看来,父亲是真的为她着想,知道自己嫁给姓解的,便会成为整个解家出气筒。
婆婆不待见自己,认为胡广害了解缙,让他大冬天冻死在锦衣卫诏狱外的冰天雪地里;
解祯亮不和自己同房,他宁可胡家毁亲,好让他的彩儿当解家正室夫人;
小姑妒忌自己,因为她堂堂一个小姐,却在辽东过着和胡雪霜完全不同的生活,于是拼命踩压着她;
最可恨的是那个彩儿,在辽东就与解祯亮无媒苟合,早早就生下了儿子,胡雪霜与解祯亮完婚之时,他儿子已经五岁了,今年年初又怀了孕,解祯亮更是宠得没边,时不时在自己面前展现恩爱。
怀孕三月之时,明明是彩儿自己摔了跤小产,却偏偏赖到自己头上,她摔倒之时,自己明明是在花园内,彩儿在自己的房前,八杆子扯不到,离得一里地都不止,全府的下人们却偏偏都来做证,害得她明明一个被冤之人,硬生生被关在了祠堂里半年之久。
若不是借着全府上下收拾东西搬至京城的机会,她也许一辈子都会被关在黑漆漆的祠堂里。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见到倒在地上的露儿和哭得一脸模糊的少妇,好心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胡雪霜一脸警惕的看着青年。
青年羞涩的一笑道:“你是外乡人吧,北京城的人都认得我,我是这明月楼的二东家,叫我钱东家就成,明月楼虽做着青楼生意,但所有卖艺卖身之人都是出于自愿,你若不点头,没人能强迫你,我只是看你的丫头生了病,想让人给她诊治诊治。”
胡雪霜冷笑道:“哪个坏蛋的脸上会写着‘坏蛋’二字,您若好心,就给我的丫头来杯水喝吧,不用带我那份,我是不会喝的。”
青年笑着摇了摇头,从身上解下一个漂亮的皮囊袋,先倒在嘴里喝了一口,然后才递给胡雪霜道:“有你这样的警惕性是好的,但是过分警惕就会让你的丫头错过了最佳治病的机会。这个不是水,是酒,能解她的热。”
胡雪霜放在鼻下嗅了嗅,见果然是酒,倒在帕子上先粘了粘露儿的额头,见露儿动了动,便准备在她嘴里倒了一口,只是丝毫也未流进口中,全部顺着下颌流了一身。
胡雪霜脸色一沉,看了看酒袋, 下了狠心自己喝了一口,忍着辛辣,嘴对嘴的喂起了露儿,此举倒是让钱老板大为惊诧,只是惊诧没有两妙,先前还喂人喝酒的少妇,身子一萎,也如同露儿一样倒在了地上,人事不醒。
钱东家慌忙的站起半蹲的身子,见旁边两个准备到明月楼的老主顾,正用两双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忙摆手解释道:“那个,周老爷、宋公子,她是病倒了,与我无关,我没有,没有在酒里下类似迷迭香的东西,天地良心,真没有。”
周老爷与宋公子相视一眼,摇了摇头道:“钱东家,这事不用解释,哪个男人不好这口儿,背里不偷腥?钱老板有梅东家撑腰,行事乖张些也在情理之中,没事没事,我们,啥也没看到。”
说完,两个“证人”似风般的飘进了明月楼。
钱东家顿时感觉平时灵牙利齿的自己变得如同白痴一般,挥了挥手,命两个小厮将两个昏倒,不,一个昏倒、一个醉倒的姑娘扶到了明月楼的后宅子里。
良久,胡雪霜摸着发痛的头部,迷蒙的睁开了眼,映入眼睑的,是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幛,香烟缭绕,凭添了一股妖冶之气。
室内没有任何的桌椅,只有对弈的红色软垫和靠枕,旁边的地塌上,放着一盘子鲜润的水果。
一个青年男子,正躺在巨大的软垫里,舒服的发着酣声。
男子面容周正,比寻常南方的男子多了一丝阳刚,又比北方男子多了一丝谦和,没有如同时下男子流行的蓄须,光洁的下巴在红色的烛光里,映称着洁静与美好。
正观赏间,只见男子突然一伸舌头,添了添流淌了一条水线的口水,整幅画面立即破了美感。
胡雪霜也登时回过神来,大骂了自己一句,几年没见过外男,连丑的都能看成美的了,登时打了自己一巴掌。
摊开手掌却见自己身上亦是一身纱裙,一抬手臂,莲藕般的手臂登时裸-露在外,引人无限瑕思。长发松散着,在半干半湿之间,应该是刚刚洗完并擦干,见男子软塌旁散落的巾子,应该就是给自己擦头发时用的。
胡雪霜脸色一红,随即神情一凛,登时如同豹子般暴起,上去就给朦胧间的男子两巴掌。
男子痛得一睁眼睛,见是胡雪霜,大怒道:“你这个小娘子怎么忘恩负义,是我救了你和你丫头好忻?”
胡雪霜裹了裹身上的纱裙,脸如同红布罩着般怒道:“露儿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男子两眼登时瞪圆了,回击道:“我把她卖给阴阳殿了,知道阴阳殿不?大明朝最厉害的杀手组织,里面噬魂使者为了练功,就喜欢吸收少女的阴气,吸完以后,十八岁女子立即变成八十岁老妪,满脸的褶子,走路都发颤……”
胡雪霜气得也不管拢着衣裳了,直接又扑上来拼命,男子吓得登时左右腾挪,边跑边气道:“如果你不是梳了妇人髻,我也会将你送过去,你现在很可能不是红衣少妇,而是红衣老妖了……”
别看男子打架不怎么样,力量也不怎么样,但跑的功夫绝对一流,身子灵活得如同会轻功一般,气得胡雪霜干脆坐在软塌上,如同干涸水塘里的鱼儿,张着大嘴,呼呼喘着粗气。
男子则警惕的看着胡雪霜,嘴上不依不饶道:“长得不怎么样吧,脾气还不怎么样,真不知道你相公怎么放心你出来祸害别人。”
胡雪霜两眼一瞪,瞪着瞪着眼泪就流下来了,相公如同仇人,亲人咫尺天涯,自己又身陷囹圄,要想活着,就得被逼着在这风月之地侍候男人;那样,还不如一死百了。
重重抹了一把眼泪,眼睛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硬的东西,就连木塌都被包了一层红色的软软的包边,只有地板最硬,但磕地撞头而死,怎么看怎么像是给对方磕头认输、摇尾乞怜。
气急的胡雪霜拿起身侧果盘里的一串葡萄,一颗接一颗的塞到嘴里,直塞得自己满腮,再也容不下一颗,才狠狠的一起咽下去,只是咽了两次,实在忍不住又咳了出来。
于是再拿起葡萄往嘴里拼命的塞。
男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妇诡异的行为,讷讷道:“你这是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就不怕噎死?”
男子突然掩口惊诧道:“你不会是想自杀没找到方法,想用葡萄噎死吧,可别浪费了我的葡萄,要想自杀屋里有浴房,温水里泡着,舒服的时候一闭气,直接呛死了……”
女子直接冲进了里面的浴房,却见里面两个脸色被热气蒸得绯红的女子,在薄薄的水雾中,正在给露儿洗着身子,池子的边上,亦摆着如同自己一样的红色纱裙。
胡雪霜登时冷静了下来,讷讷道:“是你们给我洗的澡换的衣服?”
其中一句红裙女子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是钱东家?”
胡雪霜面色一红,另一名女子嗔怪的瞪了一眼先前的女子,温柔道:“你就别吓她了。”
回头安慰的冲着雪霜一笑道:“别担心,明月楼虽是风月之地,但每个人做什么活计都是自己选择的,就如同我和妙儿,我们两个是同乡,去年家乡遭了水灾,不卖儿女就得饿死,于是被卖到了这里,这里的活计不一样,赚的钱也不一样多,有专门卖艺的,有专门当小厮丫头的,还有倚门卖笑的,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你没点头,钱东家不会擅自让你接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