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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愕然相视,到底不敢辩驳,沉默地送了归兮和慕白上了肩舆,一路抬至王府高大的汉白玉台阶下,早有两辆华丽的马车在外等候着。大约因南北两国交战后京中一直不太平,除了向来跟随我出门的侍卫,另有一队约一两百人的亲兵前后开道护卫。
归兮才下肩舆,正在要在侍女扶持下步向马车时,便听得身后传来紫月低沉的声音,“兮儿,怎生走得这般急?”
归兮扭过头,只见紫月匆匆自门内跑过来,身后还有随从拎了个漆木食盒紧紧跟着。他微笑着将食盒递给归兮,柔声道:里面有你爱吃的菜,路上让他们取出来给你趁热吃吧!
归兮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转瞬又恼怒起来。
都要把自己当垃圾般送给个老头子了,还管我爱吃什么、会不会饿着?!
抬起食盒,归兮扬手一摔,沉闷的一声,食盒掷在了台阶之上,里面尚冒着热气的羹汤菜肴尽数跌落出来,散落一地。
“我不饿,也不想吃!”冷淡地丢下话,归兮不理他僵住了的扶向自己的手,自行提了长裙,上了马车,将珠帘狠狠摔下。
珠帘散荡着飘下时,归兮的眼睛余光瞥到了紫月微垂的面孔,那潋滟的凤眸亦是失去了光泽。
以他的尊贵,只怕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当众给他难堪吧?
归兮有些微的不安,忙垂下头,拿了丝帕放在齿间啮咬,这时听到紫月镇静地在和慕白说话,仿佛刚才他的尴尬只是自己的错觉。
“先生,兮儿年幼任性,若有得罪的地方,请先生不要计较。”
慕白淡淡而笑,“王爷,在下与归兮姑娘也算是一见如故了,王爷放心,姑娘也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这段日子在下也必将尽力照顾姑娘周全。”
紫月望向归兮的方向,“那就请先生多多费心了!”
车辆缓缓向相山方向驶去,归兮没有回头,不知紫月会不会如以往一般,在原处矗立着,目送我的马车离开。
默默将头靠在椅垫上,归兮又有想流泪的冲动。
山间的竹林一如既往清爽怡人,连翠绿欲滴的颜色,也不曾改变分毫,只是入了盛夏,再也没有竹笋了,更没有挖竹笋的山民孝,和那银铃般无忧无虑的笑声了。
归兮没有坐那架着伞盖可以吹着习习山风的露天肩舆,宁可将自己密闭在不透气的小轿中,在闷热的幔帐里沉默地闭着眼,想着自己的伤心事。
归兮似乎又只能等着了。慕白的人应该已经去游说古丽皇贵妃了能不能拿到解药恐怕也就是这两天了,归兮的筹码很简单,如果古丽皇贵妃想保命那就拿出解药,如果她放心大殿下自己在这鱼龙混杂的国家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出血路,她也可以撒手人寰,但是归兮笃定她不会,不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皇位和机会。归兮给她一线生机,让她继续做被引诱的小鱼。等吧,可是拿到解药又怎样?给紫月么?紫月想起了以往的种种,他会怎样看待自己把归兮给卖了的事实?
归兮满脑子浑浑噩噩的,晃晃悠悠的小轿顿了一下,心也在晃悠中忽然顿了下来。
“小姐,别院到了。” 随从在外恭谨回禀。
归兮振足了精神,依旧如以往那般挺直脊梁,也不要人来扶,自己下了轿,然后站在院门前,等慕白的肩舆到了,才亲身去扶他.
"先生,到别院了!"
慕白并不推辞,携了我的手,含笑步入院中,才喟然轻叹,“兮儿,你曾在王爷困难时,这般扶携过他吗?”
归兮怔了怔,不解其意,“紫月好端端的,身边服侍的人一大堆,要我扶携做什么?”
慕白淡淡道:“你怎知他好端端的?你只瞧见他每天悠悠闲闲赏舞听曲,可曾发现他已很少再去评论舞技词曲好坏?你只瞧见他还是手持书卷自在闲卧,可曾发现他神思不属、心事重重?你只瞧见他依旧提银壶,喝美酒,可曾发现他如今不是在品味美酒,而是借酒消愁?”他顿了一顿又道,“如果我的珍爱之人,敢如你那般当众无礼,我一定一个耳光甩过去,然后将她扔回房中关起来,直到她能学会怎么去尊重自己。”
归兮气往上冲,怒道:“先生,你知道紫月对我做了什么吗?”
“知道。”慕白松开我的手,让身边的随从扶了自己,一边往里走着,一边道,“还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王爷会快乐很多。”
他不但知道,而且还认为我有错?
归兮委屈地在廊下站立良久,才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卧室中,却一眼看到了那幅海棠图。
春光明媚,柳絮轻舞,海棠葳蕤,却有着剑客独有的纵横激昂,肆情不羁。指尖缓缓抚过边缘处那行走笔豪逸的诗句,依稀又见到那个秀颀倔强的少年,湖蓝丝缎的衣衫轻轻摆动,忽被我一声惊叫,惊得他手一歪,最后一笔迤逦下一道不和谐的墨痕,他略带不悦地回头向我抱怨,眸底飘过一抹蓝,栗色的长发一丝一丝,在阳光下闪着淡金的光芒。
可惜,春天已经过去了。
归兮很想笑着抱怨,我才不要你这样又傻又笨的家伙,可我再张开嘴,唇边上扬的弧度已经垂落,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
来到别院第二天,原本在竹园服侍我的小落和小惜也被燕王府送来了,说王爷担心别院里的侍女服侍不好,既然打算多住些日子,还是知道性情脾气的贴身侍女才能照顾周到。
这时候向自己示好,才不媳。
又过了两日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过来,归兮好奇的出门去看,肩舆缓缓落地,下来一位清瘦如局般淡雅的妇人,归兮定睛看着,泪水打湿了整个眼眶,止不住的流,成串的泪珠簌簌的流下,归兮冲到妇人跟前,紧紧地抱着,在她怀里贪恋着温暖,安全。
“母亲,兮儿好想你。”断断续续的哭声伴随着听不大清楚的声音。可是归兮的母亲还是可以从那稚嫩的声音里辨别出她说了什么。
“兮儿,你受苦了。”母亲温柔的手掌轻轻的抚上归兮的长发,姑娘张大了,更加明艳动人,也似乎更加多愁善感,再不是山间疯魔的野丫头了。
母亲就这样被紫月送来,安心的陪伴归兮住下。安抚着归兮支零破碎的心,内心的伤痛好像一天比一天好一些,但是归兮也无心理会。
归兮依旧每日一早去探望母亲,陪母亲说一会儿话,便回别院去,和慕白学习兵法谋略及攻守之道。
归兮的安全,紫月是放在首位的,所以归兮不管去哪里,身边也有至少八名以上侍卫贴身保护,而在这山上的青山寺距离归兮住的地方也就是几百步的距离也被紫月安排了两百余燕王府亲兵扼了上山要道轮番值守,只是穿了平民服饰,不让人看出来。
山间与世隔绝,加上紫月的刻意隐瞒,母亲并不知晓我那一番惊心动魄炼狱般的经历,只是相处几日,多少有了些困惑。
这一日见归兮去,母亲身边的嬷嬷拿了才做的素点心来给我,看着归兮安静吃完,她才微笑道:“到底长大了,我一直也想着,你母亲那般温雅的性子,怎就教出你这么个活蹦乱跳的丫头来。瞧着你现在的模样,才有点儿像你母亲的女儿!”
归兮眨眨眼,看着这位老嬷嬷。母亲看着归兮说道:“这是桂嬷嬷,是母亲的老熟人了,打小也是见过你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还不记事。”
归兮牵着母亲的青色的衣裙,问着她:母亲,知道吗?古丽皇贵妃被打入冷宫了。
哦!母亲微一怅惘,随云淡风轻轻一笑,“是吗……如果没有牵涉你,不用理会。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好。”
母亲还真是嫡仙一般的人物。连想法都是这么的仙。
归兮不经意般继续道:我去看望过她。谁知这女人已经疯了,嘴里不干不净,说了好多,连我都骂进去了,骂得很不好听。所以,我就和慕白给她使跘子了,她如今应该更难过了,母亲,是不是觉得我变了,也成心狠手辣的人了。”
母亲唇齿间微有一抹嘲讽笑意飘过,眉目间却是波澜不惊。她淡然道:“以她的脾性,如果不是生了个大皇子,早该待在冷宫了。不用理她,越声嘶力竭地无聊辱骂,越证明她已穷途末路,不得不用损人不利己的方式来寻求发泄,以及……自寻死路。”
归兮一惊,望着一脸恬静的母亲,问道:“母亲,你,你都知道啊。”
母亲微微一笑,“江湖人士就该知晓天下事不是?”
母亲沉默片刻,捻着念珠的手缓缓抚上归兮的发,那黑中透亮的水晶念珠拂于面颊,轻柔地滚动着,连禅室中偌大的佛字都被挡得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水晶念珠的深黑色泽很稳重,天生的半透明质地在夏日炽热的空气中,凉凉的,渗着令人心驰神往的高贵和神秘。母亲的声音也是凉凉的,会叫的狗咬不了人,可老是叫着,也是心烦,你可以告诉紫月,送古丽皇贵妃一程也好。
归兮不想借他人只手,有些事情孩纸自己办更为稳妥。心中便下定决心,有空再回帝京时,第一件事便是让她的嘴永远闭上。前题是先把解药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