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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和尚、道士、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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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天降大雪。

冬日的风异常凛冽,一路侵袭而来吹散了最后几片枯黄的落叶,掠过光秃秃的树干枝桠时发出了一声声野兽嘶吼般的哀嚎,听起来有些凄厉。

自远方忽然闪出了三条人影,每踏出一步身形便前蹿数丈,眨眼间便已接近了这片不知名的森林之中。而就在那几人即将遁入林中时,天外忽的飞落下一人,重重砸于地面拦在了三人身前。空中似乎被那这人硬生生拉出了一条真空地带,肆虐的狂风及飞舞的雪花急退于一旁,不敢相染指。

“交出来。”风雪散处露出了一个男人身形,清瘦,脸颊处微微凹陷,颧骨高耸。一双阴翳的眸子中有些灰白之色,面色阴沉至极的看着被自己拦住的三人,显然处于极度的暴怒之中。

“呸!你说交就交,道爷岂不是很没面子?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三人中走出了一个身着破烂道装的道士,身材矮小干瘦,长相已经不单单是一句猥琐不堪能形容的,尤其是两撇稀拉的八字胡在风中左右飘摆,加之手里那根已经没有几根毛的拂尘,看上去异常滑稽。

阴沉男子连理都没理那道士,目光紧盯着站于三人正中的一名壮硕的中年男人,准确的说是盯着他背后扛着的一个青布口袋,木然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想死,就交出来。”

明明已经入冬,那名壮硕男子却只是身着一件粗糙不堪的兽皮长裤,赤脚,上身裸露着结实的胸膛以及一块块极具爆发力的肌肉。身后除了青布口袋外还挂着一个皮套,里面斜斜挂着一条三尺许的漆黑铁棒,棒身一头粗一头细,顶端足有大号海碗那么粗,而且已将遍布凹痕,也不知究竟砸了些什么东西才会变成这样。如此古怪的装束、古怪的武器组合在一起时,让那名男子像极了一个野人。

野人棱角分明的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微微摇头道:“不交。”

阴沉男子眼睛微眯,身上的长衫不规则的飘动着,没在追问,目光转向了三人中一直沉默不语的一名出家僧人:“你也打算送死吗?”

和尚同样很高大,只不过比野人多了一个胖字。原本宽大的灰布僧袍套在他身上竟是隐隐被撑的有些发紧。好在衣服虽然破旧有几处还打着补丁,但却清洗的极为整洁,这一点和那邋遢道士的着装显然还是区别很大的。

和尚左手中捻着一串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木质佛珠,即便在方才的跑动中也没有忘记盘珠诵念。此时听到那男人发问,手中动作微微一滞,而后却是露出了一个极憨厚的笑容,肥胖而慈祥的脸上更多了几分肃然:“便是地狱刀山,贫僧也愿爬上一爬。”

阴沉男子神色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却已经被自己皮笑肉不笑的嘲讽之声所替代:“为一个死人,值得?”

道士闻言大声怒骂道:“道爷就干了你亲娘了!你这种无耻小人死上千百次也轮不到他死!”

男子被骂也不恼怒,只是脸上嘲讽之意更胜:“他没死,那他在哪?”

和尚捻珠憨笑道:“佛来自于佛处,又归于佛处,他来自来处,自然已归于他处。”

男子听罢仰天狂笑:“他的他处早已被我碎成千万片,归无可归,不是死又是什么?!”

野人平静的身手摘下了背后的铁棒,举棒直指苍穹:“这天,你可碎得?”

笑声戛然而止,男子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亦或是潜意识中在逃避着,所以他没有再说话。随手一挥间,已经赶到的追兵将三人围在了正中,上百青衣人动作整齐划一,抽刀直指三人。

野人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悲怆:“你我心知肚明,便只是你一人出手,也擒得住我等三人,何苦搭上这些人的性命?”

阴沉男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自怀中摸出了一面青铜雕刻的狮头令牌:“传言兽鼎宫三百青狮,随便选出一人也足以横扫一般的武道家族。今天我带了其中三成过来,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邋遢道人再次破口骂道:“道爷就弄死你这个王八羔子祖宗十八代!把青狮令交出来!”道士脚下雪泥猛地一掀,整个人瞬间弹出直冲向了挡在身前的那名阴沉男子,手中破拂尘微微一摆,竟有无数道肃杀之气自那顶端喷涌。

阴沉男子丝毫未动,刻薄至极的脸上多了几分冷意,张嘴随意说了一个字“斩。”

上百青衣人未有一丝犹豫,长刀划破空气猛然斩下,百道锋锐清冷的刀芒自四面八方汇于一点,隐约中还能听到暴躁的狮吼之声。

道士身形被迫止住,拂尘绕身侧一卷荡起了一圈雪片,或挡或崩硬生生扛住了百人的斩击,只是面色已然变得有些惨白。

“再斩。”

没容得道士有喘息之功,刀芒再至,道士再挡再崩已然有些勉强,面对之后狂风暴雨般的斩击,显然已无力再去招架,只得有些狼狈的翻倒在了地上。

就在道士即将被斩成肉块之时,一条黑漆漆的铁棒自道士身后探出,毫无征兆的重重砸在了地上,整个地面都为之猛然一颤。原本已然力尽的道士借此一震之力身体跃起了尺许险险避开了刀芒,而后被一只肥胖的大手扯住道袍衣领硬拽回了原地。

道士像只小鸡一样被和尚拎在手中,大口喘息之余还不忘骂骂咧咧:“你们明知道道爷不会打架还让我先上?有点良心行不行?”

野人与和尚也不计较道士的倒打一耙,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神色中的决然。

“天下再无你三人容身之所,又能逃到哪呢?”男子似在对三人说,又似只在自言自语,只是在抬头望向天际时,抹不掉眼角带出的那抹阴翳。

野人小心翼翼的自背后摘下了那条青布口袋,将至放在了地上。雪水很快浸湿了布袋底部,自布袋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扭动。

阴沉男子嘴角微翘:“还不错,被你们折腾了着一路,居然还活着。”

没人理他,连一直谩骂不停的道士此时都紧闭双唇不再言语,两只绿豆般的小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青布袋。

和尚伸手解开了紧紧扎住布袋的绳子,打开口袋露出了其中的东西,竟是一个包裹在襁褓中的男婴。

婴儿的身体被裹在厚厚的小棉被中,外面横七竖八的捆着几道细麻绳。虽然难看的很,但经过路上的颠簸还是牢牢束着婴儿的襁褓,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很奇特的是即便外面如此吵闹,婴儿依旧处于熟睡中,只在被寒风刮来的雪花吹了几片到脸上时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便不见动静了。

野人将自己的铁棒重新背好,右手有些古怪的摸着左边的肩膀,方正威严的脸上多了一丝罕见的玩味之意:“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

阴沉男子稍楞,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但面色依旧冷笑如常:“比如呢?”

“比如,这天下总归还是有我们能躲藏的地方。”野人话音落处,抓住左臂的右手猛然发力,咔嚓一声竟是就这么生撕下了自己的一条臂膀。

与此同时,一旁的和尚低声诵了一句佛号,起单掌屈一指自左目略过。再张开手时,掌心已然握着一颗带血的眼珠,左眼眼眶处鲜血还在往外流着。

“你们俩畜生就不能别这么野蛮吗?道爷都替你们丢人。”道士嘴上嘟囔着,手中却并未停止动作,拇指一扣手中拂尘将之倒转,柄下竟暗藏着一柄短刀,刀刃划过一道寒光,道士的左腿齐膝而断,切口处平滑如镜,再看道士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再大腿上迅速连点几下,竟是一滴血都未曾流出来。

只是瞬间,三人接连自残一臂一目一足,快到根本没让眼前的阴沉男子反应过来。

“你欠他的,这孩子终有一天会全部替他拿回来。你现在一定要好好活着,以后才能好好去死。”

伴随着野人冷淡之极的话,三人已将各自的残肢置于了婴儿身侧。原本熟睡的婴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猛然惊醒后便要放生哭泣,然而还未能发出什么声音,身体已经如爆裂般化作了一团血雾。待等雾气散去时,连带那三人一同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三件血淋淋的残肢静静摆放在原地。红的血与白的雪相互交织,十分刺眼。

阴沉男子怔怔看着面前这一幕,表情接连变幻着,周遭的空气如凝固般成为了实体化,像一枚枚细小却锐利的尖针。

“哧!”一声轻响过后,一名手持长刀的青衣男子身体猛地一僵,而后竟是就那么直挺挺倒了下去,眉心处一个细小的孔洞中,鲜血如泉般向外喷涌。

接连的声响还在不断持续着,直到整座深林中只剩那阴沉男子一人。

抬头仰望天空许久,男子忽然笑了,笑的有些疯狂:“你留下的东西,我会一一毁给你看的。”灰色长衫一闪间,林中再无尸体之外的人类。

而在一个尸骨更多的地方,突然凭空多了三个身带残疾的男人,一个尚且包在襁褓中的婴儿。

地上白骨森森,早已辨不清是兽骨还是人骨。唯有三人身上所携带的新鲜血腥气,让原本就阴森之极的骨冢更平添了几分凄惨的意味。

道士边给面无血色的和尚包扎眼睛边回头对眉头紧锁的野人道:“接下来怎么办?”

野人不答,低头看着面前的婴儿。

道士撇了撇嘴:“道爷丢一条腿还在其次,万一这小子丢了这条命该如何是好?”

和尚忍痛憨憨一笑:“阿弥陀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道士重重叹息一声,低头看着在襁褓中的婴儿,掏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硬塞进了婴儿的口中:“能不能活着,就看你小兔崽子自己的了。”

那药丸足有鸽蛋大小,即便成年人就这么吞下去也会噎到,更何况只是个月余的婴孩。小婴儿面色涨的通红在襁褓中痛苦翻滚着,道士随手捡起了了一旁的青布包裹盖在了婴儿脸上,口中自言自语着:“不就折几根骨头断几条筋脉吗,有那么痛?道爷都不忍心看了。”

和尚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没有阻止。转头看了野人一眼问道:“他给这孩子起名字了吗?”

“王斩。”

道士懒懒打了个哈欠,有些不习惯的单脚跳到了一根比较粗大的野兽骨头前,看了看尺寸还算合适,就那么拄在了手里,口中还在唠唠叨叨着:“什么破名儿?道爷就觉得不好听,改叫秦兽吧。”

野人眉头微皱:“荒唐,父予子名,岂是能随意更改的?”

道士捋了捋自己的几根八字胡:“但那王八蛋就这么甩下自己的孩子丢给咱们自己走了,难道你心中就无怨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他娘的道爷是做妓的?

野人沉默了,显然对于这孩子父亲的人间蒸发同样颇为不满。

“阿弥陀佛,贫僧倒觉王斩这名字不错,挺符合这孩子的命相。”和尚慈祥的脸上满是笑意,不过而后却又多了一分深闺少妇般的幽怨。

乾元历九百一十三年元月,乾元国国师李太极仙逝于国君李崇尔南书房。自此,乾元国第一强者道修士之名也随之陨落了。乾元国中举国震惊,皇帝陛下更以国孝之礼待之。

李太极之所以能有此规格的殡葬,一方面是由于自身原本就是当朝天子李崇尔的亲叔父。而再者,则是因其自身在天下诸多修士中的地位。

天地以清浊之气造就,气息或轻灵或厚重,万物得其滋养而生。极少数者顺天地之气造化得以修身,能借天地之力为己用,不仅实力比之一般武道者强横的多,更有甚者可舍去肉体凡胎,真正不死不灭永生于世间。

这类人乃众生眼中被天地所青睐的翘楚,而他们的统称,就是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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