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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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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大的儿子如同发癔症一样,自己盘腿坐在床上,一脸笑意的盯着我。

我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特别是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句话,语调、口气绝对不是一个孝子应该有的,听起来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小宝,你在跟爸爸说话吗?”

我忐忑不安地问道,如同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

突然间,儿子一翻白眼,整个人如同昏过去一样,仰面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手足无措的在房间里干坐着,无意中发现,李大宏的那本日记被丢到了垃圾桶里。

难道是媳妇丢掉的?应该不会,她从来没有翻找我口袋的习惯。

我捡起来,第一个感觉是薄了很多,翻开一看,日记本里面很多页都被人死掉了,痕迹非常的新鲜。

心里咯噔一下,疑惑如同迷雾一样密布,赶紧翻了翻,里面大部分都是李大宏对自己工作、生活的简单记录,就像流水账一样,一页纸上面可以记载好几天的内容。

被撕掉的部分集中在1980年的7月,无需多想,肯定和那份神秘的报纸有关系。

我十分懊恼,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被破坏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随身带着。

突然,我在日记被撕掉一页的边缘,发现了深深的痕迹!

这让我如获至宝,宾馆的房间有铅笔,我轻轻地在上面涂抹着,很快出现了一行清晰的文字!

“今天是最黑暗的一天,正义已死!”

这一句话写的很潦草,但能够肯定的是,李大宏写的时候很愤慨、很用力,留下的痕迹也很深。

当然,痕迹能够留下,应该不会超过三页纸,按照这个程度推测,写这句话的时间应该是1980年7月底,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一份月初的报纸有隐藏着什么秘密?

睡不着了,我抽空了烟盒,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退房之后,我让老婆带着儿子回到郊区的父母家,鬼才知道家里是不是还有人盯梢。

但是,关于儿子的异常举动,我并没有告诉老婆,她知道了肯定吓坏。

现在唯一能用的线索,就是空分集团的报纸加印单!

简单的吃点东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空分集团。一路上师傅反复跟我确认到底去总厂还是其他分厂,他说总厂离得挺远,而且早就荒废了,有没有人都不好说。

车子在靠近火车站旧货场附近停下来,这里果然很荒凉,废旧的铁路已经埋没在荒草丛中,而“汴城空分集团”的招牌也被风雨斑驳的模糊不清。从建厂规模和轮廓还能依稀看出当日的辉煌,生锈的大铁门上用白油漆新刷了四个大字“安全生产”。

看门的老头有六十多岁了,正抱着个“喜鹊”牌无线电听戏曲,还穿着一身当年工人的制服,脑袋铮亮,比老龚的脑袋革命的还要彻底。

他一见我走到门口,立即从传达室走出来,非常不友好地问:“找谁啊!”

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厂子这么萧条,人说话还是挺有底气。

“师傅你好,我是报社的,来采访一下。”

他一听是报社的,立即眉头一皱。我也后悔了,现在去企业最忌讳说是记者,所谓“防火防盗防记者”简直都成了员工手册内容了。

我赶紧说:“老师傅别误会,我是来宣传一下咱们厂先进事迹的。”

老头一脸轻蔑,道:“宣传啥事迹?要不是你们这些报社胡咧咧,厂子能倒闭那么快吗?”

我无语,赶紧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来,塞到他手里。老头一见好烟,脸色顿时缓和下来,踌躇了一下招呼我进传达室。

“厂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你采访谁?”

坐下来后,老头麻利地抽出烟来点上,翘着二郎腿问我。

“哦,师傅贵姓?看样子是单位元老吧?”

人都架不住拍马屁,三言两语老头寂寞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开始从他十八岁进厂谈起,我装作无知摆出一副白痴样仔细聆听着,还不是的拿起笔记录一下。在本子上画完了一页纸的“老不死的”后,唯一有用的线索是知道这老头姓孙。

“孙师傅,咱们厂子里还有荣誉室没有,是这样,我想写一些咱们厂的辉煌历史和发展中遇到的问题,说不定能引起相关部门关注呢?”

老孙一听我这么说,也来了兴趣。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脑袋,说:“荣誉室倒是有,不过早些年就改成宿舍了,我给你想想东西都放哪儿了。”

我一看有门儿,立即添油加醋的再吹捧一番,老孙竟然有点兴奋的脸红了。

片刻之后,老孙带我走进了厂区。厂区里大部分裸露土地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牧场,水塔、变电站、管道都埋没在半人高的荒草中,时不时窜出来一条流浪狗,叼着死去的鸟雀从厂区的水泥路上跑过去。

办公区位于厂子中央,铁管制成的旗杆上早就没有任何东西,办公楼就像矗立在荒野的凶宅……

一进来之后,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我。

荣誉室像冰冷的坟墓,文件、锦旗、办公用品杂乱的堆积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里。老孙说着间屋子以前是厂子里的机修房,早在文件搬进来之前就十分凌乱肮脏。我本门后面挂着的衣服吓了一跳,那件绿色军大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好像一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吊在门后面。

老孙和我一起收拾地上的文件,他不停地咒骂那些厂子领导,无非是贪污公款把厂子搞垮一类的话。我把一捆捆书报杂志解开、翻阅,这些出版物能够反映出当时空分集团的辉煌程度。报纸这种东西其实用途很多,除了阅读外,还可以垫桌子,包书皮,糊墙面等等,我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一张我们报社的,顿时有些泄气。

“孙师傅,你回忆一下,所有的报纸都在这儿吗?会不会拿出去卖了?”

老孙想了想说:“不会,这是荣誉证明,绝不会给收破烂的。再说了,这么多荣誉还不够你写的?”

我不好意思明说,只好作罢,埋头接着找。

“对了,你们报社是啥名字?”老孙边找边问。

“中国商业XX报”我说着翻上衣口袋,里面装着那张加印单。可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不禁有点奇怪了,出发前明明放进去的?

“这个我倒是有点印象,你等我一下。”说着,他转身出去了。

我自己蹲在房间里继续找,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有点扯淡,大礼拜天在家休息多好,没事跑这儿干嘛,还搭了一盒烟。

这一切我都归纳为好奇心,无可置否,好奇心是人类进步一大因素,也是产生悲剧的开端。人类历史因为好奇心不断的向前推进,比如说第一个发明火的人,我绝对不认为他是考虑到火能煮饭菜去钻木头的,肯定是因为好玩。

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好奇心,才玩出火来的。

屋子里的被我翻得七七八八,还真找出几张我们报社的旧报纸,不过日期都不对。我站起来伸伸懒腰,打算就此结束。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喘息声。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我立即警觉起来,猛地一回头,门后那件旧军大衣就像有生命一样来回摆动起来。那两条落满灰尘的袖子轻轻地摩擦着门框,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这个如同幽灵一样的东西怎么老是缠着我?想到这里,我顾不得害怕,条件反射地去拉小屋子的门。

门紧紧地锁上了,这次连条缝隙都没有!心慌的要命,我感觉自己已经快有幽闭恐惧症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此时屋子里的味道让我难以接受,似乎是一种植物腐败后的臭气,我不敢过多的想想这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脑子似乎不接受这个指令,顿时冒出来多年前空分集团的杀人碎尸案。

那也是八几年左右的事情,也算是轰动全国的事件,说的是一对刚进厂工作不久的小姐妹遭到了歹徒的强x,然后杀死在空分集团的一件小屋子里。两个女孩子的尸体被肢解后,脑袋扔到了轧钢车间,而身体和内脏就留在了犯罪现场。案子至今还在悬着,先后几人公安局领导都没有破获。

而我的眼前不断闪现出老孙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难道……

这厂子八百年没人来过,更何况这个小屋子?我看着那件陈旧的军大衣,上面暗红色的污渍十分显眼,对了,当年好像也有这么一件证物……

我不禁握了握拳头,瘦弱的手掌显得十分弱不禁风。

这时候,门突然晃动了一下,开了。老孙背着手站在门口,冲我呲着牙。

浑身的血液发凉,他不会是当年那个凶犯,现在想杀人灭口吧。

“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老孙从背后拿出来一沓报纸,得意地站在门口晃悠。

我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走出去,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他指了指门说,“这破门,一刮风就锁死了,幸亏刚才我出去了,要不然咱们还得从窗户跳出去。”

我看了看旁边的窗户,刚才太紧张没注意,根本没有护栏。

看来是虚惊一场,不过我还是觉得浑身汗津津的。从他手里接过报纸,别说,还真有一份7月6日的。

我如获至宝,问道:“孙师傅,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老早了,我拿了几张垫床板的,你看行不行?”

我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一遍,然后感激地说:“不用了,不用了,一份就够了。”

又和老孙在门口聊了几句,我逃命般地离开了空分集团,手里攥着那份报纸,心里觉得后面的事情还很多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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