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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小娃娃瞧着顶多两岁左右,站起来还没沈十安小腿高,唇红齿白模样可爱,唯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股熟悉的凶狠——这双眼睛乍一看是黑色,离得近了才发现其实是墨绿,因为绿得太浓太深,背光时就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沈十安和他对视半晌,仍旧难以置信。忍不住伸出手指,往他软乎乎的脸蛋上戳了戳:“……汹?”
小娃娃龇牙嗷呜两下,一口把沈十安的指尖叼进嘴巴里,没敢用力咬,拿虎牙磨了几下又吐出来,好半天才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嫩藕似的手脚,神色间很是挫败不甘,似乎察觉到沈十安的视线,飞速拿手把唧唧捂起来,小脸通红凶得不行:“…不…许…看!” 语调十分奇特,孩童的奶音中混着几分沙哑,吐字时带着一股仿佛刚学会说话的生涩迟缓和含混不清。
沈十安:“……我没看。”花生点大的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说完才想起来对方还光着身子。空间里虽然温暖如春,但光着身子还是有点冷,更何况小娃娃刚从灵泉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全是水珠,万一冻出毛病来就麻烦了。
突然发生了这种意外,原本打算做的研究暂时肯定没法继续,沈十安干脆将小娃娃抱起来,心念一动闪身出了空间。
家里十分安静,云飞扬没回来,只有瑞宝在茶几上的鸟笼里嗑着瓜子,见到沈十安欢快地拍了拍翅膀:“宝贝儿!”
沈十安没时间逗它,随意答应了一声便走进浴室里拿出一条浴巾,先将小娃娃从头到脚仔细擦干,又用羊绒薄毯把他整个裹起来放到沙发上:“坐在这别动,我去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小娃娃被缠得跟个粽子一样,目送沈十安离开后扭动着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抬头发现笼子里的瑞宝正歪头盯着他看,立刻龇出两排小尖牙恶狠狠瞪了回去。
瑞宝浑身一僵,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回笼,哆哆嗦嗦退到角落里凄厉尖叫起来:“再见宝贝儿!再见宝贝儿!再见!再见!”
沈十安从主卧里走出来,狐疑并且暗含指责的目光投向汹:“你又欺负瑞宝了?”
小娃娃睁大眼睛委屈得不行:“…我…没…有!”又气又恼,转头朝着鹦鹉发出类似于兽类的凶狠低吼,手脚并用扑过去要咬它。
瑞宝怕得直抖,叫声愈发凄厉,客厅内一时间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沈十安只能提着鸟笼把它送回客房用门隔绝起来,这才逐渐恢复安静。
他拿着两件衣服和一把剪刀坐到沙发上,冲着汹招手:“过来。”
小娃娃头一扭,十分高傲冷漠的哼了一声。
“你不过来,我把衣服给瑞宝了。”沈十安淡淡道。
高傲冷漠的小娃娃立刻像只毛毛虫一样往沈十安腿边快速蠕动。
家里没有适合孝子穿的衣服,沈十安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套才洗过一次的秋衣,还有一件缩水的浅灰色羊毛衫。
秋衣弹性佳,裤子直接从大腿中部剪断,再用透明胶收紧裤腰和裤脚;上衣剪短了一半,虽然套上后依旧松松垮垮,好在缩了水的羊毛衫竟然意外地合身,下摆正好盖住屁股,再把袖子卷一卷,看上去似模似样很是可爱。内衣就没办法了,只能等明天出去买。
穿完衣服,沈十安摸了摸他的头发,有点潮,把吹风机拿过来,调了中档的暖风慢慢吹。片刻前还凶神恶煞的小东西这时候倒是乖得很,趴在沈十安腿上一动不动。孝子的头发本来就软,吹干之后更加显得蓬松,毛茸茸抵着手心,让沈十安想起汹身上的触感。
等到头发完全吹干,沈十安收好吹风机,坐在沙发上和小娃娃面对面,斟酌了一下语言:“你的确是汹对吧?”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虽然玄幻,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小娃娃点点头。
“你怎么……变成人了?”
小娃娃摇摇头。
“你在灵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娃娃摇摇头,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装无辜。
沈十安倒不觉得对方是在装无辜。对他而言,眼前这个娃娃半个小时前还是一条不满三个月的小奶狗,就算突然成了精,本质上也是一条小奶狗的灵魂。
你能指望一条小狗知道什么呢?
汹突然成精的原因,归根结底恐怕还在灵泉水上。难道说,灵泉水不仅能加快伤口愈合,不仅能提升身体素质,不仅能促进植物的疯狂生长,还能让泡进去的动物变成人?神话故事里的确经常这么写,未开神智的精怪偶然间得到某种天地灵宝,吃下去就能脱胎换骨化身为人。灵泉水既然能将他从濒死状态救回来,某种程度来说等于是为他重塑了身体,让只狗子成精化形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任何动物泡过灵泉后都能变成人吗?
沈十安忽然想到了一墙之隔的瑞宝。
“把瑞宝放进灵泉里看看会有什么变化”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掐断了:万一瑞宝也变成人,他该怎么跟云飞扬交代?
别说瑞宝了,眼下这只狗子精该怎么交代都是个难题。
沈十安看着小娃娃墨绿色的眼睛,忽然头疼起来。
汹变成人后,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遛狗了,但在哪睡觉又成了问题:都成精了,总不能让它继续睡狗窝吧。客房里睡着瑞宝,肯定不行;沙发上倒是能睡,但总有些虐’待幼’童的嫌疑。
还没等沈十安考虑好怎么安置他,小娃娃已经动作利落地钻进了主卧的被子里,一双眼睛紧紧闭起来,明显不打算挪地方。
沈十安失笑,先去给妈妈上了一炷香,然后从另一边上了床。刚躺下去,一只软乎乎的小炉子就靠了过来,毛茸茸的头发正好贴在他下巴上,蹭着皮肤酥酥麻麻的痒。这种感觉十分新奇,但并不让人讨厌,相反地,因为明显地被需要被依赖着,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些柔软:
傻狗。
他身上总是带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又因为才上过香,衣服上沾了几分浅淡的檀木香气,汹很喜欢,拱到他怀里拿鼻子反复地嗅,被沈十安用胳膊固定住:“别闹,好好睡觉。”抬手关了大灯。
小夜灯昏黄的光圈外,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隐隐泛出幽光,盯着沈十安的侧脸看了良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低头在他手腕上轻轻舔了一口。
云飞扬是两天后回来的,刚进门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个小娃娃,捧着一大碗乌黑发紫的车厘子,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哎,”云飞扬换上拖鞋,“这孩子谁的?”
“我的。”沈十安放下手里的《农作物种植大全》面不改色,在汹头上摸了摸:“来,叫爸爸。”
汹鼓着腮帮子没说话,云飞扬却惊了:“什么?我才两天没回家你连孩子都有了!跟谁生的,什么时候生的,真的假的!”
沈十安道:“假的。”
云飞扬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我就说么,也没看你有过对象啊,吓死我了小老弟。”走过来将汹上下打量几遍:“啧,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看,说真的,到底谁家的啊?”
“不知道,捡来的。”
云飞扬愣了会儿才把声音找回来:“……你又驴我是不是?”
“没有,真是捡的。”
“……在哪儿捡的,报警了没有?”
沈十安摇摇头:“我准备自己养。”汹变成人从某种程度上对他而言是件好事,毕竟狗的寿命有限,人的寿命却要长得多。他有信心靠自己的能力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有那么一瞬间云飞扬几乎要以为自家兄弟脑子有点不正常,随即又想,是不是他不在的这几天,安安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要不然好好一个风华正茂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想起来养孩子了?养得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娃,在诱拐儿童的犯罪边缘疯狂试探,图什么啊!
正纠结着该怎么和沈十安就这一问题展开友好深刻的心灵探讨,云飞扬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诶,汹呢?”按照往常,早该冲出来朝他嚷嚷了啊。
沈十安看着身旁的狗子精稍稍迟疑了一下:“……走丢了。”
“丢了?”
“嗯,我忘记关门,它好像自己跑出去了。”
“楼上楼下找了吗?”
“没找到。”
云飞扬心里一阵激动,因为下学期预备选择临床心理学作为研究方向,他最近一直在看心理分析类的书籍,此时活学活用,觉得自己找到了兄弟不正常的症结所在。虽然沈十安从来没明说过,但他对那只狗子有多上心傻子都能看出来。别的不说,因为沈十安有点洁癖,主卧可是连自己都没能踏进去过一步,那只狗子却能赖在床上蹭狗毛,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养了只宠物,才生出感情宠物就丢了,这会儿心里肯定不知道怎么难受呢,难怪他要找个替代品了。要想让他打消养孩子的念头,看来还得先让他忘掉汹。
云飞扬暗暗一番谋划计较,坐到了小娃娃旁边,尽量轻描淡写地对沈十安道:“丢就丢了,你对它那么好,整天大鱼大肉伺候还老想着往外跑,可见是个没良心的,丢了正好,咱们回头再养一只昂。”
说完从小娃娃抱着的玻璃碗里拿了一只大樱桃,还没放进嘴巴呢,原本看着乖巧可爱的小娃娃忽然目露凶光,龇牙冲他“咔嚓”一下咬了过来,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计立时就得血溅当场。
云飞扬抱着手缩进沙发里,盯着那两排小尖牙脸色发白:
哦,这该死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