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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看到林超的确是滴水不漏,自己眼见着也撬不出什么话来,吴庄头也只得面前陪笑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玉竹正待把汤端进去,自己用手抚了抚盅壁,已经是一片冰凉,只得先端回厨房重新热,半夏就先进门去给他请安,:“二爷,早上我瞧着天阴着,明后天只怕还要下雪,咱们是准备回城了?自从您来了庄子上,二大爷也经常派人来传话的。”
林超却道:“不急,走之前你在和其他人先去各庄子上再检查一遍,雪一大,仔细这些农户的屋子承受不住,大过年的,他们也不容易。”
半夏却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各位庄头虽然只是庄头之职,实际上却相当于村里的土皇帝一般,搜刮民脂民膏许久,林超容忍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人肯定要撤下去的,只是现在还不能直接动手收拾他们,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清楚他们背后积蓄了多少力量,或者说是还有什么后手,一时也不能轻举妄动,虽说撤掉一个庄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么一来,这些庄子就得林超自己亲身来管了,林超如今手底下一堆事呢,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耽搁在区区几个庄子上?
半夏低头道:“二爷思虑的也是,这发作人也得有个缘由。”一面说却又抬头看了林超一眼,一时有些踌躇。
林超自然知道他未尽之言:“你先把这事干好,和你妹妹也说一声,还得等两个要紧的人来了,你们以后的差事才能定下来,其余的不用多想。”
:“是.......是等萧先生和许大夫吧?”
林超就瞥了他一眼:“还是你想得透彻,他们年前必下来的,你一会吩咐下头,先收拾几间屋子出来。”
半夏自然领命而去,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呢,正主儿就到了,不过午后,萧问就陪着许大夫进了庄子。
林超就有些诧异,他本来预想的时间还是年前,所以一见面他就毫不客气地问:“怎么今儿就下来了?可是我这个二叔待你们不周到的缘故....?”
不过萧问虽然是有一个骗人的名声在前,可若说随意给人安罪名这一桩,那还真就有些勉强他了,他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只是你吊着人家胃口太久了,....”他轻轻抬眼看了看隔壁屋子,屋里许大夫正在玉竹的服侍下吃茶,笑的满脸褶子,哪里还有有面对萧问时的横眉竖眼?
林超满心欣慰:“能得许先生真心相待,也算是这个小孤女的福分了。”
萧问却毫不客气给他泼了一瓢冷水:“别高兴的太早了,一会儿老头子肯定得找你闹。”
林超眼珠子转了转,却是满不在乎:“早就准备!”只是嘴上虽然说得轻松,手上却是又往嘴里送了一勺腊八粥。
萧问这才低头喝了半盏茶,正要抬头问几句要紧话,只是一看到林超的脸,立刻就吓了一跳,就这么一嗅功夫,他的小脸上就生了一片红疹,从脖子顺着下巴一路往上蔓延,就连眼角都是红的,林超向来是娇生惯养惯了,就和年画上抱鱼的善财童子一般,养的肤色是白白嫩嫩的,被这样的肤色一衬,便显得面上和手上的红疹格外见者心惊了。
虽然没有肿得很高,但明显很痒,如今他正在呲着牙,脸、脖子、手肘一番挠呢!
吓得萧问的声音都变了:“来人!”
还好隔壁屋子里就有良医,许大夫不过掀起袖子看了看,就下了定论:“吃错什么东西了?”
玉竹忙拿出一个本子来:“许爷爷请看,我们二爷一日三餐吃什么、喝什么、一天两次的点心,那都是有定数的,我这厢都记着呢,只是以前也没听说我们爷有什么忌口的,别是....?”
她也深知许大夫的禁忌点在哪里,所以很懂事地把林超饭前,必有下人先试吃那一节给隐去不谈了。
若是萧问问这句,许大夫肯定要吹胡子瞪眼一番,可换了玉竹么,他少不得要软语解释一番:“不是毒!别听外头乱说,可晓得毒药制作起来也是很麻烦的,原料且贵呢,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给吃的?一般情况下,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可能会在身上各处形成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的红斑、风团,重者会引发胃肠道反应,比如腹痛、腹胀、腹泻,恶心、呕吐、胃痛等,那都是正常的,我以前还见过更严重的,直接就喉咙水肿,最后只剩一条线,上气都不接下气了,这种体质的,发作起来才要命呢!晚了一时三刻,那就是华佗在世,大罗神仙托生也难救了!你看你主子只是皮肤表面起红疹,发痒而已,不是什么大症候,也好治,泡几次药材澡就好了!谁下毒,还专门下这种症状这么轻描淡写的毒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么?”
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怎么都不像好话呢?!都更像是拐弯抹角地骂人。
看玉竹仍是一脸焦急,许大夫就不客气地掰开了林超的嘴,只是怎样看都不像是望闻问切,更像是牲口贩子在推销自家的牛羊好牙口一般:“你瞧呗,这里头通达红润,一点儿也没红肿!”
玉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又追问:“这几日我们少爷也是照常的菜色,没有另外令人单做了来的,用过午饭都还好好的呢,只是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还请先生您给探究探究病因!”
许大夫看了看林超的气色,头又摇了几下:“不对呀,你们二爷最后吃的是什么?”
玉竹忙把桌子上的腊八粥捧了上来:“这不是快到年底了么,外头早就熬了腊八粥呈上来,本来二爷是不太爱吃甜的,但底下婆子做了,他就说随个景罢了,您瞧,这不是只有小半碗么,也就几勺子的事,这里头的原料我们爷也都是吃过的,什么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白糖,红糖,琐琐葡萄....”
许大夫看着碗里的花花绿绿,端详了半天,表情有些凝重起来:“里头的每一种用的料,这小爷以前真都是吃过的?”
玉竹眨了眨眼睛:“这也是能说笑的?虽然黄米小米这些粗粮没有专门做了给爷吃,也是入过各类糕点的,都没有说过有这等事情,不然哪里敢入口?”
这丫头也真没撒谎,林夫人对这个唯一健康的儿子,在饮食上一向是精心再精心的,试毒那都是小儿科,一日三餐,加三次点心,吃上一个月,厨房里呈上的菜色种类都不会重样,那真是身就富贵堆里,小小年纪就已经吃遍天下所有菜蔬。
况且历年的脉案,都是跟着主子一起走哪跟哪的,断不会出现换了个大夫,就查不到用药经验这类的事。
再说大昭人的饮食习惯,除了皇族和家里顶有钱的,能经常运输各种外地食材、珍稀名贵的食材上饭桌的,一般的人家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地产什么,就变着法儿做吃的,这余杭米粮之乡,盛产稻谷,可这大米也不仅仅是当主食,也会磨成细细的粉,再掺杂其他辅料,做成花色各异,口味不同的糕点,至于这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桃仁、杏仁、瓜子、花生这些,就更是贵族人家糕点里经常出现的常用辅料了。
许大夫弯着腰又看了几眼林超,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的红疹,表情也从轻松变成了吃惊,到最后才喃喃道:“这可就怪了,看发作的症候这么急,肯定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无误了,可以前吃过的东西,当时都好好地,总不能现在吃就不对了吧?难不成是推针...”
萧问见他说得忘形,忙打断了他:“先生,您瞧这孩子痒的不行,还是先想想法子稍微减些痛楚才是,不然嫩皮肉都要被他抓破肉了!”
许大夫瞪了他一眼,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说的容易!这十几种原料呢,我又不是神仙 ,能一眼就瞧出他吃错了什么?不先找出源头,保不齐以后还要来一遭!”
只是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几笔刷刷地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半夏:“赶着叫人去抓了,煎了来喝,本来泡一泡是最好的,可这种天气,又在乡下,还是宁愿谨慎点,不然着了凉又引起肺上的问题,那就麻烦了。”
半夏也不敢怠慢,忙忙地出去了,结果林超喝了两次药,还是觉得痒得不行,即使跟前丫头十分苦劝,几次按着他的手,他也忍不住偷偷要去挠一挠,许大夫干脆找了两条长长的白布巾把他的手分别厚厚地包住,连手指头都没有露在外头,像熊爪子一般,十分滑稽。
如此两三日过后,红斑消尽,疼痒之感也顺势消散,可许大夫却没有放过他,转头吩咐厨房,把腊八粥里头的每一宗原料单独熬水,再给他一一饮下:“只得这般以毒攻毒,才能找出到底是何物引起你的病症。”
林超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也由着他折腾,偏偏这腊八粥里有十多种原料,每一种熬了水喝下去,又要留一个时辰来观察有无异样,于是等许大夫找出花生才是引起林超这踌疹的罪魁祸首时,已经又过去两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