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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桓微一时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实在耐不住一腔愤懑,却也忍耐着即将爆发的性子冷声道:“我现在……身体不适,不想听你说那些废话。”
文云曦就站在那儿,一声不响地看着她,观赏着她脸上那份失败者才会出现的追悔莫及、只剩余恨的表情:他知道,叶桓微这么说并非真的不想知道真相,只是不愿意面对真相罢了。
不过比起叶桓微从前遇见事情只会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的模样,现在能面对面和文云曦说话的她,已经好了许多了。不过此刻她手中一直捏着那半块玉珏,就像是攥着对韩珞成唯一的念想一般。
清风见两人僵持着,但叶桓微伤势未好,本来也只是悠悠转醒,若是文云曦这般激她,怕是病情会恶化,便冷眼朝文云曦瞪去:“我念你是我姐夫,请你出去。若是等一下姐姐因你的话有什么好歹,我一定让你偿命!”
叶桓微平复下了心绪,才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对清风说:“清风,你先出去。”
“姐姐!”清风知道自己这一出去,叶桓微和文云曦必然又要开始聊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然而现在叶桓微断然不能劳神,况且文云曦的嘴又毒,怕是……
“无妨。”叶桓微深吸一口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文云曦身上,冷声道:“你先出去等着,我受得住。”
清风知道自己拗不过叶桓微,也只得应了声“诺”,便立刻下去了。
待清风迈出了门槛,文云曦转身便坐在了一旁的坐垫上,微笑着说:“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一命了,叶掌柜手底下的人却还是对我那般态度,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吧?”
叶桓微撇过脑袋去说:“她是我妹妹,管教不管教的,我心里有数。”
文云曦跳过了这个话题,接着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可知,你和韩珞成,为何会败吗?”
闻言,叶桓微立刻便冷笑了一声:“我们败,是因为我们心里装着天下,以君子之心想着国家的安危,却忘了小人,是断然不会顾及这些的。”
“你们先是纵容叶昭钰泄洪,导致南方水灾。当然,疫病那件事情不一定是你们做的,但是因为你们的绥靖,让疫病越发严重,波及民生,死伤无数。”
“如若你们还有脸,就该在国家危难之时收手,而不是选择在这样的时刻引敌外出,让华天的先烈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浦羲回到他人手里!”叶桓微说到这里,想到萧兰君那副嘴脸,便十分恼火。
“如若你们还有颜面,更不应该,在太皇太后和陛下危重之时心怀不轨,发动宫变。陛下早已说过,夺嫡凭本事。你们本事确实大,也赢了。但是,我们即便输,也输得光彩。”
文云曦笑了笑:叶桓微一看见这副笑容,心里便开始发毛——那就是一种毫不在意、看穿一切的笑。诚然,叶桓微说的有理,但她漏了两个条件:其一,文云曦和韩珝偲本都不是华天人。
其二,便是当下的局势,若是韩珝偲此刻不搏,只怕等皇帝年后好起来,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因此,文云曦和韩珝偲完全没有必要估计华天的民众是否尚在苦难之中,而他们的行为又是否妥当。
这个道理叶桓微心里明白,文云曦却也不多与她在这方面瞎聊——他也知道叶桓微不过是想最后抓住那唯一的一点精神上的胜利,也不拆穿她了。
他笑看着叶桓微说:“你们输得光彩,但还是输了。既然你不愿意回答——也许是你还不知道你和韩珞成为什么输,就让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如何?”
叶桓微没回答,她撇过脑袋去看着纱帐上的绣花,一语不发。
文云曦见状便接着说:“其一,唐境和韩珞成早就已经知道了地下军队的存在,但你们错就错在没有及时清缴——说实话,当晚地下军队被发现时,我都已经做好了坑杀所有士兵的准备了。”
“但是你们居然就这么走了,还把军队留在了那里,更没有派遣官员去查。”说到这里,文云曦的语气就像是在讲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正是你们,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让青瀚把这支军队,交到韩佩翎手里。”
“当然,我们不会就这么把上好的武器和马匹交给韩佩翎——万一他果真造反成功,那麻烦就大了。所以在你们发现之后,我们在当地高价招来了近千的牧民和农户壮丁,让他们与影蝠军共同训练。”
“但实际上,战斗力真正强大的,只有当今陛下手中的影蝠军,也就是今晚在坤京中备用的那支军队。”他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懒懒地说:“然而韩佩翎所有的,却只是那些只会横劈竖砍的大头兵。”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的武器和马匹是怎么来的?”文云曦特地顿了一顿,就像是把叶桓微提到了空中,又迅速扔下来一般接着说:“正是当年你们魏家造反时,那些失落的魏铗。”
闻言,叶桓微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猛地看向文云曦: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当年薛家和卢家共同处置魏铗时,卢家承接的是收集,而薛家承接的主要还是重铸。也正是因为这个空档,当今陛下才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那么多武器。”
“至于马匹,想必你也知道当今陛下并非先皇所生了。”文云曦脸上一派人生赢家的表情,叫叶桓微看了都想揍他:“他是衢北忠亲王的儿子,而衢北盛产马匹,明白了吧?”
叶桓微就那样盯着他看,眼神越发凌厉,但很快又转为迷茫。
文云曦没理她,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自从韩珞成回京之后,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但凡出了坤京,便有很大几率会遭到刺杀——尤其是在衢北的时候?”
叶桓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这与影蝠军有关系?
“在衢北的每一次暗杀,都是由叶昭钰完成的,当然了,青瀚也有苦劳——若不是他暗中怂恿,叶昭钰只怕还不敢那么猖狂。除了杀唐境的那一次,是当今陛下特地嘱咐了高明的手段之外,别的,都极易查。”
“但是我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啊,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查。”文云曦一脸好笑道:“我还以为,韩珞成送完亲回坤京之后,韩佩翎必然扑棱不过几个月了呢。”
“至于让唐境元气大伤的那次刺杀,以及衢北皇帝来到京中时在驿馆中遇到的那次刺杀,都是当今陛下的影蝠军所为。”文云曦淡声道:“这你们都不愿深查,看来,在下还是没法棋逢对手啊。”
叶桓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看着自己接着说:“还有一件要紧事,是关于萧兰君的。”
“其实,萧兰君还是很难劝的。至少在我找她之前,她压根就没有过要背叛韩珞成的心理。但是我告诉她,让她去查一样东西——一根通体碧绿的簪子。”
簪子?叶桓微有些不解:这又与韩珞成何干?
“当初韩珞成府上不是在他离开了坤京之后便被逐出了一个丫鬟吗?那是你的人,我知道。”文云曦顿了顿,紧接着问了一句:“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赶出府邸吗?”
“是因为当初韩珞成寻来了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我不知道他是要送给谁的。但是问题就在于,韩珞成并不打算送给他的长辈,而那根簪子,也与萧兰君极不相配。”
“于是我就猜测,那样典雅的簪子,会不会正衬喜欢穿绿色衣服的你呢?”文云曦笑盈盈地说:“果不其然,萧兰君不过三试两试,便把韩珞成的底细试出来了。”
“而她那样飞扬跋扈的人,怎么会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呢?”
听到这里,叶桓微已是气上心头,却好似不能呼吸一般——哪怕是呼吸一下,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这时,她突然觉出来,自己的肩膀上的绷带,开始变暖变湿了。
“不过既然你曾经是韩珞成的谋士,我也不敢怠慢,这才把你的身份告诉了当今陛下——想来你若是在宫里过上一辈子,也总比天南地北地跑、让当今陛下烦忧得好。”
这才是重点!叶桓微的眼神凌厉了起来,乃至于有些灼热。
文云曦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这个人啊,太过仁慈。明明有机会能杀了萧兰君,也有机会杀了叶昭钰,可你就是不动手。也太过重道义和情分——若是你能像你兄长一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达到目的,又何至于此?”
听得这句话,叶桓微的眼神中越发不可置信了:“你说……什么?”
文云曦恢复了脸上的笑意:“我说,你的兄长叶昭晖,早就已经归顺于当今陛下了——早在你和叶昭钰归顺于各自主子麾下之前。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呢?”
叶桓微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那个孱弱的兄长?那个对身边人都十分温柔可亲的兄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