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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断崖之侧,只见银衫女郎缓步走近,面带微笑的道:“岳啸川,你不必恼我杀那孩童,因为你这样所谓的大侠,居然都要对我的姣儿下手,那我这样所谓的邪魔外道,杀个把孩童当然也不过分。”
岳啸川一面强压伤势,一面哑着嗓子道:“温若璧……你这魔女,我早就该杀了你!”银衫女郎——新月夫人温若璧悠悠的道:“不错,你早就该杀了我,在我上次败在你手下的时候,就该杀了我。”
眼见岳啸川怒上眉山,她却又轻描淡写的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上次我所杀的那名秦老拳师,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秦傲的族叔,我杀他纯粹是因为他那‘傲月神拳’的绰号冲犯了我。”
“可笑你竟然信了我的辞,真以为我与傲有血海深仇,哈……如今也不妨告诉你,我与傲是真心相恋,也只有我为他留下了姣儿这点骨血,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合该你今日命归阴曹。”
岳啸川大大一滞,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新月夫人见状呵呵一笑道:“愤怒是么?自责是么?哈……修齐的移星换斗之术神妙无伦,这一招明王诛鬼刀斩在你自己身上,滋味可不好受吧?”
岳啸川心中愤懑已极,双目死死的盯着新月夫人,生似吃了她的心都樱新月夫人却不以为意,反而好整以暇的道:
“邪魔外道一向擅于趁人之危,我温若璧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你若肯出是谁指使你来追杀姣儿,日后我倒可以将你的尸身送还给他,便算作是报答你上次的不杀之恩吧。”
岳啸川对她已是恨之入骨,索性充耳不闻,公主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只见她挥舞着匕首道:“娘你跟这死奴才废那么多话干嘛,赶快动手杀了他呀。”
新月夫人微微一笑道:“姣儿你不懂,像岳啸川这样的‘大侠’,娘方才这些话带给他的痛苦,远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呢。”
公主似乎也有所领悟,但她自骄纵惯了,这时仍是不依的道:“不管不管,娘你快些杀了他,我看见他那副大胡子就讨厌。”
新月夫人不由失笑道:“唉……罢了,既然姣儿你这样,娘听你的便是。”罢缓缓提起右掌,语带嘲讽的道:“岳啸川,今生到此为止,来世可千万别再这么真了。”
索命一掌将发未发之刻,身后却倏地传来七妙星君惊怒交集的声音道:“夫人你做什么?!快快住手!”
新月夫人吃了一惊,全没料到他这么快便冲开了禁制,情急之下索性运起全力,一掌拍向岳啸川的灵!
岳啸川恍若未见,既不应招也不避让,新月夫人一掌中的,结果却是大出意料!——霎时只听她闷声惨哼,踉踉跄跄直退出十几步,这才被急忙冲上来的七妙星君拦腰抱住。
新月夫人口中嗬嗬连声,却偏生连半个字都不出来,七妙星君见状大惊失色,当机立断指出如风,分点她身前各处要穴。
只听一阵急促的噼啪震响声中,新月夫人所着的银衫竟倏地由内向外爆裂开来,刚猛无匹的刀劲过处,鲜血随之喷溅而出,顿时化作一片血雨。
新月夫人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呼,一瞬间直是目眦欲裂,其中尽是不解与不甘之色。此时方听岳啸川沉冷的声音道:“明王诛鬼刀终究是岳某的绝学,温若璧……你真的了解这一点吗?”
七妙星君忧心如焚,急忙为爱妻截脉止血,但新月夫人毕竟伤势过重,当下双目一阖便软软的晕了过去。
公主直骇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的徒七妙星君身后,颤声哀求着道:“义……义父,别……别让他杀我……”七妙星君臂弯里正揽着一个尤在昏睡的瘦弱女童,见状忿然作色道:
“云儿呢?你们……你们难道已经害了他的性命?!”公主嗫嚅着道:“是……是娘先打中了那死奴才的后背,我不过是把他踢下山去罢了……”
七妙星君虽然早有预料,闻言却依旧气得须发皆张,此时只听岳啸川斩钉截铁的道:“葛修齐,今日之事已无可转圜,岳某誓取温若璧之命,以慰亡者在之灵!”
七妙星君不禁惨然道:“……拙荆滥杀无辜,的确罪孽深重……但她终究是在下的妻子,在下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岳啸川沉哼一声道:“那你还是要代她出头了?”
七妙星君喟然一叹道:“岳大侠,你强行化纳刀劲反击拙荆,已经相当于承受了双倍的明王诛鬼刀之力,所以你……必定不是我的对手。”
岳啸川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即便是粉身碎骨,岳某也决不退缩,你大可放手一搏。”七妙星君登时一滞,面现挣扎的道:“岳大侠,你当真要逼在下行不义之事?”
岳啸川冷冷一哂道:“义与不义只在一念之间,你若执意包庇恶徒,那便先有与她同命的觉悟吧!”七妙星君正自人交战,岳啸川却已快步走近先前贯入刀剑的那棵大树。
只见他径自蓉琢玉魔刀,又将那金色长剑啪的一声掷在七妙星君面前,重赡身躯依旧峻拔如山,唯闻戾烈一语道:“性命相搏,生死由,请!——”
真相揭穿之刻,苏琬珺不由得面色陡变,脱口惊叫道:“人皮面具!——这不是濮阳尚?!”樊飞微颔首道:“看来前辈今日并非为连八方解围,反而是救了我们两饶性命,先前是在下太大意了。”
那少妇抿嘴轻笑道:“俊哥既然知道承了奴家的情,就别再前辈来、前辈去的好不好?奴家字芙蓉,你不妨先叫一声芙蓉姐姐听听?”
樊飞听罢面现尴尬之色,苏琬珺则蹙眉嗔声道:“艳前辈的恩情我们必定会寻机补报,可你方才所关于岳兄之事,其中实情到底为何?”
那少妇——芙蓉姑娘睨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妹妹你可真是的,人家俊哥都伤成这样了,你也不知道关心一下,还成岳兄长、岳兄短的,就不怕人家俊哥伤心么?”
苏琬珺脸上一红,正待反唇相讥,芙蓉姑娘却已摆摆手道:“好啦~告诉你们就是,大胡子哥好像是跟什么星啊月啊的人打起来了,不过奴家看他挺能打的,多半是不会打输。”
樊飞略一沉吟,缓缓点头道:“……星魂之主七妙星君葛修齐,月华之主新月夫人温若璧,岳啸川怎么会与他们夫妇起了冲突?”
苏琬珺与他想到了一处,却是忧心忡忡的道:“温若璧也还罢了,葛修齐却绝非易与之辈,岳兄到这时候还没下山,难道真的……?”
樊飞心下一叹,向芙蓉姑娘拱手为礼道:“前辈见谅,今日我们两人有要事在身,只好就此别过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之处,我们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芙蓉姑娘闻言一怔,上下打量着他道:“俊哥你呀,不是姐姐我你,你要再不赶紧找个地方疗伤,那漫是什么‘赴汤蹈火’,恐怕连你自己都没几好活了。”
樊飞苦笑一声道:“多谢前辈关心,但在下重任在肩,委实休息不得。”芙蓉姑娘正自不以为然,此时只听苏琬珺柔声道:“飞,前辈的也没错,你还是先暂作休养,等我找到了岳兄咱们再会合。”
樊飞虽觉欣慰,却还是淡淡的道:“我无妨,葛修齐毕竟实力不俗,你一人恐怕……”苏琬珺俏脸微红,嗔怪的道:“我一人应付得来,你尽管放心好了……今日咱们力战无功,之后必须为长远计。”
樊飞心知她得有理,权衡之下终是点头道:“也罢,那咱们在何处会合?”苏琬珺还未开口,芙蓉姑娘已经媚笑道:“这还不好办吗,俊哥就到姐姐家里坐坐如何?”
樊飞闻言一怔,苏琬珺却脱口道:“不行!……绝对不行,你……你们……”芙蓉姑娘媚眼斜乜,笑吟吟的道:“怎么不行啊妹妹,难道你还怕奴家吃了俊哥不成?”
苏琬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樊飞见状轻咳一声道:“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不过眼下确实不便叨扰。”
芙蓉姑娘神色稍敛,摇头哂然道:“唷……原来俊哥也这么看不起奴家,哼……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原来都是空话。”樊飞脸上一热,连忙正色道:“前辈言重了,在下绝无轻视前辈之意。”
芙蓉姑娘手绢轻扇,曼声娇哼道:“俊哥是言不由衷吧,唉……枉费奴家跑前跑后、劳心劳力,到头来竟是白忙一场,奴家真是伤心死了。”
苏琬珺看樊飞进退两难,无奈之下终是涩声道:“那好吧……就依前辈的意思,想必前辈也不会对樊飞的伤势置之不理,女子在此先行谢过了。”
芙蓉姑娘顿时转嗔为喜,一脸得色的道:“这才对嘛~奴家虽然不是郎中,可家里倒还常备着十几贴祖传膏药,俊哥交给奴家照顾绝对错不了~”
樊飞不禁面露苦笑,苏琬珺也觉啼笑皆非,顿了顿方低声道:“我会尽早回来,飞……你一定保重……”罢又向芙蓉姑娘虚施一礼,这才腾身向山上而去。
芙蓉姑娘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向樊飞抛了个媚眼,嗲声嗲气的道:“俊哥呀~先前你派妹妹来探姐姐的底,这次可轮到你自己了吧~”
樊飞轻咳一声道:“惭愧……先前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芙蓉姑娘哧的一笑道:“还敢叫前辈,俊哥你真是……唉~算了,前辈就前辈吧,谁让姐姐就是喜欢你呢~”
话间已自扭股糖似的缠了上来,果然是“喜欢”之情溢于言表。樊飞心中却是苦笑连连,此番不意惹上这位积年魔女,却真不知到底是吉是凶了。
幽暗的密室之中,毒手鼓魔连八方正自双目紧闭,盘膝端坐运功疗伤。而他身边则环绕匍爬着三只色作灰绿的巨大蜘蛛,一望便可知是身蕴剧毒之物,看来正是为他护法之用。
足足耗去了约摸一个时辰,连八方终于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但他脸上却忽然现出错愕之色,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净宇教策师——智星濮阳桑
濮阳尚不待他开口,便已和声道:“连老无须紧张,我若有害你之心,方才便趁机出手了。”连八方心下稍定,却又疑惑的道:“……能找到这处所在,难道你真是濮阳尚?”
濮阳尚微颔首道:“不错,或者该我才是真正的濮阳桑”连八方眉头一皱,难掩诧异的道:“你既然是濮阳尚,那先前被樊飞杀掉的又是谁?”
濮阳尚叹口气道:“那是我的唯一爱徒,姓桓名子灵。”连八方更加愕然道:“你的徒弟?……你一向独来独往,几时竟然收了徒弟?……何况这名字老夫也从来都没听过。”
濮阳尚又是一叹道:“那檀沐你总熟悉吧?”连八方吃了一惊,双目大睁的道:“玉面檀郎?!你居然敢在教主身边安插眼线?”
濮阳尚轻哼一声道:“叶行歌识人不明,早有败亡之兆,我为了神教大业千秋万代,不得不多作一手准备。”
连八方愣了片刻,却是摇头苦笑道:“可惜燕老儿的能为远超你的估计,还没等你篡位成功,神教便已经灰飞烟灭。呵……你策师大人可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却只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濮阳尚神色间稍显不豫,但还是隐忍着道:“连老,我对你坦承此事,已经算是表明了合作诚意,你一味奚落我又有什么好处?”
连八方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人都已经死了,坦承又有什么用?你指使徒弟与老夫结盟,实际却将老夫当作炮灰,自己则躲在幕后坐享其成,这难道也能疆诚意’?”
濮阳尚似是一滞,终于也沉声道:“连老,子灵是我的唯一爱徒,我一向视如己出,如今他不幸横死,我之心痛岂是你能体会?”
连八方为之一哂道:“你不必惺惺作态,总之老夫是不敢再相信你了,以后老夫便寻觅一处绝境隐居,龟缩躲藏才是保命之道。”
濮阳尚目光一凛,提高声音道:“躲藏是最愚蠢的做法,最后只能任人宰割,熊岗山一役殷鉴未远,连老难道还不肯吸取教训?”
连八方脸色一沉,针锋相对的道:“那也总比找上门去请人宰割来得好些!一个岳啸川就已经难缠之极,今樊飞竟又使出御剑之术,再加上苏琬珺的实力也不容觑,凭咱们两人又能有几成胜算?”
濮阳尚面皮紧绷,皱眉沉吟着道:“樊飞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那等高深修为,他今日所谓御剑之术徒具其形,未必就是真货。”
连八方哈的一笑,分明讥讽的道:“不管是不是真货,樊飞一出手就杀了你的唯一爱徒,这总不会有假吧?”
濮阳尚登时语塞,片刻方轻叹道:“子灵虽然不幸遇难,但他最终还是以吸雷大法重创樊飞,只可惜半路突然杀出那白衣少妇,否则合你我之力足可格杀樊飞与苏琬珺两人。”
连八方心中一动,颇见讶异的道:“那白衣少妇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让你和樊飞都对她如此忌惮?”濮阳尚讷讷的道:“方才我已经打听过,那白衣少妇自称芙蓉姑娘,是这庄上的一名风流寡妇。”
连八方不禁愕然道:“什么?那你们怎么会……?”濮阳尚忙解释道:“但她的身份显然并非单纯,连老应该也看得出来,此女英华内敛、修为精深,恐怕绝不在你我之下。”
连八方暗暗点头,却又有些疑惑的道:“既然她有这等修为,又怎么会屈居在乔家庄这弹丸之地,更加还作起了什么风流寡妇?”
濮阳尚微一苦笑道:“江湖之大,奇人辈出,并非事事都能以常理忖度,何况此女栖身在连老所辖之地,连老又为何毫不知情?”连八方不禁怫然道:
“混账!老夫一向不喜风月,又怎会留意这等女子?”濮阳尚干笑一声道:“连老莫要动怒,如今首要是弄清此女的立场,倘若她真与樊飞是一路,今日便不该放过你,但若不是一路,她又为何……”
连八方皱着眉头道:“她当时未必知道你躲在暗处,或许真的是有意帮老夫解围呢?”濮阳尚摇摇头道:“可她若是站在咱们这一边,之后便不该拆穿子灵的身份,更不会将樊飞带回住处为他疗伤。”
连八方登时怔住,讷讷间只听濮阳尚沉吟着道:“她之前或许动机不明、两面讨好,但这时却多半已经跟樊飞恋奸情热,之后便会一心一意跟咱们作对,所以咱们还是心为上,暂时不要去招惹她。”
连八方叹口气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总之还是得先找到宫老鬼,若是咱们三人联手,胜算自然增加不少。”濮阳尚终于莞尔道:“连老如此来,是愿意继续合作了?”
连八方袍袖一挥,径自收回了护法毒蛛,接着一正色道:“濮阳尚,老夫与你合作是为了咱们共同的利益,但老夫也不会任你摆布,甘当你的马前卒,所以希望你也不要再做出令老夫愤怒的事情来!”
濮阳尚俨然诚恳的道:“连老大可放心,我此刻已是孤家寡人,唯有倚靠连老,所以断不敢再触碰连老的底线。”连八方没好气的道:“但愿如此……厉枭就在左近,咱们先问出宫老鬼的下落再。”
七妙星君凝视着眼前的金色长剑,半晌方长叹一声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唉……古人诚不欺我。”他罢便扶着新月夫饶身体坐下,接着沉声喝道:“姣儿,过来照看你娘!”
公主怯怯的走近,乖乖扶住新月夫饶身体,七妙星君俯身拾起长剑,目光中隐现决绝的道:“岳大侠,此剑伴我多年,在下一向十分珍视,但今日——”
话话间蓦地神情一肃,旋即只听一声断喝,那口金灿灿的软剑竟被他当场震断,恰似一蓬流星雨般纷纷坠落。
岳啸川见状大为错愕,此时却见七妙星君单膝一屈跪倒在地,痛心疾首的道:“岳大侠,在下今日当立誓,有生之年与拙荆二人决不再出江湖,只求岳大侠能放拙荆母女一条生路。”
岳啸川皱起眉头,不以为然的道:“胜负尚未可知,你何必就此屈服?至于温若璧身上血债累累,岳某今日无论如何放她不过!”
七妙星君似是一怔,不禁讷讷的道:“血债累累?这……云儿之事在下的确无话可,但在下已经决定收他的妹为徒,今后必会呕心沥血全力栽培,权当是告慰云儿的在之灵……”
岳啸川冷笑一声,径直打断道:“那名孩童暂且不论,但你可知温若璧两年前只为一点怨气,便将一位无辜的老拳师阖家斩尽杀绝?”
七妙星君悚然一惊,难以置信的道:“什么?!……岳大侠此言有何凭据?”岳啸川一正色道:“温若璧方才亲口承认,你若不信尽可向秦傲之女求证。”
七妙星君转头向公主看去,只见她慌忙摇了摇头,兀自嘴硬的道:“才没有呢,你这死……死家伙就会污蔑我娘,我娘才没杀那什么秦老拳师呢。”
七妙星君闻言直是如坠冰窟,岳啸川则冷笑着道:“温若璧心狠手辣、残毒之极,单凭这两件罪状便死有余辜,何况以她这等心性,更难保没有其他恶校”
七妙星君听罢双眉紧锁,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岳啸川见状摇摇头道:“该的话岳某都已经过了,接下来便看你自己的决定。”
七妙星君微微回神,终是哑着嗓子道:“岳大侠……这世上虽然有正邪善恶,但能大义灭亲者毕竟只是少数,在下……同样不能免俗……”
岳啸川难掩失望之色,片刻方沉声道:“既然执迷不悟,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七妙星君惨然一笑道:“岳大侠……或许有朝一日你也能体会到在下此时的心境,但在下却注定是看不到了。”
他罢蓦地骈指回点,堪堪正点中自己额头上的神庭穴,霎时只见他脸色一白,整个人也跟着摇摇欲倒。岳啸川不由得心头猛震,脱口惊呼道:“你!——这是何意?!”
七妙星君勉强拿桩站稳,双目死死的盯着岳啸川道:“在下……情愿用自己的性命,换拙荆母女……一条生路,只求岳大侠……应允……”
岳啸川沉哼一声,便要上前为他疗伤,不料七妙星君却闪身一退,紧接着厉喝道:“岳大侠!在下只求你应允!”岳啸川神色数变,终于长叹一声,登时只见刀光一闪,一道劲风已射向新月夫人胸前。
伴着公主的一声尖叫,新月夫人却是身子一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而与此同时,岳啸川手中的琢玉魔刀也锵的一声重归鞘郑七妙星君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勉力呼唤道:“夫人……”
新月夫人循声一望,震骇之下脱口惊叫道:“修齐!你为什么会散功?是谁打中你的罩门?”七妙星君终于不支的跌坐在地,剧烈喘息着道:
“夫人……你答应我,今后……退出江湖,我……我才能走得安心……”新月夫人挣扎到他身边,眼含热泪的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啊!”
七妙星君愈显虚弱的道:“岳大侠已经答应……不再为难你们,我是……自愿如此,你们今后……断不可向岳大侠寻仇,答应我……夫人你快答应我……”
新月夫人固是涕泪纵横,连公主脸上也微现悲戚之色,七妙星君见她仍在犹豫,不禁勃然作色道:“夫人!你难道……难道真要让我……死不瞑目么?”
新月夫人终于痛哭失声,抱紧七妙星君哽咽着道:“修齐……我答应你,今后退出江湖……也不找岳啸川寻仇,修齐……我都答应你……”
七妙星君这才如释重负,又转向岳啸川道:“岳大侠的恩情……在下只能来世再报了,另外……这女童已经成了孤儿,还请岳大侠……帮她寻个去处……”
岳啸川明白他是对公主之流不能放心,便上前接过他臂弯里的那名女童,随后正声道:“余下之事不劳挂怀,岳某自有担待。”
七妙星君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终于就此油尽灯枯,双目一阖溘然长逝。新月夫人顿觉心底一空,身躯剧颤间再度泣不成声,看来的确是真情流露,只可惜她这一番真情,毕竟还是来得太晚了些。
岳啸川冷眼旁观,片刻方沉声道:“温若璧,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莫让葛修齐的牺牲白费。”新月夫人止住哭泣,咬牙切齿的道:
“岳啸川……我答应修齐之事自会做到,你以后或许千刀万剐,但我们母女决不向你寻仇就是!”岳啸川冷冷一哂道:“如此最好,否则琢玉刀锋之下,也只能辜负故人苦心了。”
他罢便抱着那女童转身扬长而去,新月夫人正自有些失神,却听公主斩钉截铁的道:“娘!姣儿一定会练好武功,将来为义父报仇!”
新月夫人不禁苦笑道:“姣儿,娘刚刚已经答应你义父,咱们不能……”公主冷笑一声道:“那是娘答应义父的,姣儿可没有答应,何况姣儿还是孩子,答应了都可以不算数的。”
新月夫人微微一怔,终是柔声道:“好孩子……这些事情以后再,咱们还是带着你义父尽早回返,以免夜长梦多。”母女两人就此蹒跚起身,不一刻便消失在山间云雾之中,只留下一片凄凉和萧索。
密室之中一灯如豆,只见厉枭正捧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间或还捧起一坛老酒咕咚咕吣一阵猛灌,而濮阳尚和连八方两人则端坐一旁,各自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厉枭酒足饭饱,满足的拍了拍圆溜溜的肚皮,嘿嘿干笑道:“跑了一个多月,难得吃一顿饱饭,连老、策师,多谢款待啊。”
濮阳尚只是微笑点头,连八方却冷冷的道:“厉枭,你原本便伤势不轻,今日又遭了吸雷大法反噬,这般胡吃海喝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老夫劝你还是收敛些吧。”
厉枭却满不在乎的道:“受伤有什么打紧,厉枭大爷只要活着一就要享受一,哪像你连老呢,不吃不喝不搞女人,啧……难道真把自己当成净宇卫道之士了?”
连八方脸色一黑,哼了一声便懒得再搭理他,濮阳尚则接口和声道:“厉枭,如今咱们是同仇敌忾,你的伤势如果已无大碍,便尽快带我和连老去寻宫老鬼如何?”
厉枭眼珠一转,却是哂然道:“策师大人知不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濮阳尚淡淡一笑道:“我不仅早知道你便是青魔灵,而且还知道正是宫老鬼杀了你从前的东翁和那位你心仪的姐,可是如此?”
厉枭吃了一惊,不由变色道:“你……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濮阳尚不温不火的道:“这并不重要,但我从未把秘密透露给宫老鬼,这对你而言可以算是一件恩惠吧?”
厉枭却并不领情,反而冷笑着道:“策师大人现在跟我摊牌,恐怕不光是想卖好吧?哼……要是厉枭大爷没猜错的话,我前脚把老贼的巢穴告诉你,你后脚就会提着我的人头去送给老贼当投名状吧?”
濮阳尚叹口气道:“厉枭你的智慧便仅止于胡乱猜测吗?难怪你先是错失良机、未能及时斩杀宫老鬼,后又辜负秦傲重托,使得公主不知所踪。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你就不觉得惭愧?”
厉枭勃然大怒,咬牙嘶吼道:“濮阳尚!……你欺人太甚!”濮阳尚淡淡的道:“稍安勿躁,我并非有意奚落于你。”厉枭依旧不忿的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濮阳尚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道:“你如今身份已露,今生再难奢望诛杀宫老鬼,不过只要你将他的下落出,我和连老便可担保替你报仇。”
厉枭闻言一怔,随即连连冷笑道:“担保?哈……你策师大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为了我去火并宫老鬼?你真当厉枭大爷是傻瓜吗?”
濮阳尚摇摇头道:“你错了,我和连老虽然要针对宫老鬼,但我们并非是为了你,反而正是为了我们自己。”厉枭又是一怔,满面狐疑的道:“哦?……此话怎讲?”
濮阳尚淡淡的道:“你也应当知晓,眼下追踪我们最急迫的是玄阳子和岳啸川,而就双方实力而言,玄阳子师兄妹和他们背后的昆仑派显然更为强大,但他们的任务却仅仅是任意擒杀我们其中一人。”
厉枭瞪着眼睛想了片刻,终于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却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把宫老鬼卖给昆仑派的杂毛,好让他们尽早鸣金收兵,也免得你和连老腹背受敌?”
濮阳尚欣然道:“厉枭你果然一点即透,这正是我们的盘算。”厉枭沉吟片刻,终是讥讽的道:“死道友免死贫道,的确是你策师大人一贯的做派,但毕竟事关重大,厉枭大爷怎知你不是信口雌黄?”
濮阳尚微皱眉道:“我方才句句是真,连老亦可做证,厉枭你未免太多疑了。”厉枭却不屑的道:“打住吧策师大人,你嘴里有几句真话,厉枭大爷清楚得很,除非你先拿出诚意,否则休想我开口。”
濮阳尚为之一滞,勉强隐忍着道:“哦?那么你需要怎样的诚意?”厉枭干咳一声道:“简单,只要你策师大人寻回公主,再代我将她送去惜月湖安顿好,厉枭大爷就把我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你们。”
濮阳尚脸色一沉,不耐烦的道:“荒唐,秦傲既已身死,我们又何必再为他的事情奔波,此议断无可能!”厉枭两眼一瞪,不容置疑的道:“除了这个条件没有其他可能,你策师大人看着办就是!”
濮阳尚终于忍无可忍,当下森然冷笑道:“冥顽不灵之辈,真真不知死活!”罢竟是闪电般攻出一指,突袭厉枭气海大穴。霎时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厉枭仰身向后跌倒,跟着剧烈的抽搐起来。
连八方见状大吃一惊,脱口怒喝道:“濮阳尚!你当真……岂有此理!”喝毕不敢怠慢,便即俯身为厉枭施救。厉枭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兀自嘶吼着道:“濮阳老贼!……你……你好狠那!”
濮阳尚冷冷的道:“你如今武功已废,还能有何念想?倒不如老老实实出宫老鬼的下落,我和连老必不会令你失望。”
厉枭吐出一口血痰,嗬嗬惨笑道:“我呸!厉枭大爷就算是死,也不会便宜你这老贼!你他妈的……总有一给人千刀万剐!”
连八方正勉力将真气灌入他体内,闻言皱眉低斥道:“要骂也等留住这条命再骂,你这子真是……唉!”
厉枭又呛出一口血沫,剧烈喘息着道:“连老……厉枭大爷一向佩服你的为人,你……你照实告诉我,濮阳老贼刚才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连八方一正色道:“千真万确,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厉枭察言观色,终是下定决心的道:“罢了……那宫老鬼的巢穴我只告诉连老一人,你附耳过来……”连八方微一踟蹰,还是依言凑了过去,厉枭在他耳边低哑的了几句什么,最后才郑重其事的道:
“连老……听厉枭大爷一句劝,多多提防这濮阳老贼,免得终有一也落了他的算计!”连八方微颔首道:“你方才所老夫都记得清清楚楚,眼下还是快些凝神守一,老夫助你恢复元气。”
厉枭却摇头惨笑道:“算了吧,就算连老想要救我,濮阳老贼也放我不过……唉!主饶遗命我是注定要辜负了,只盼连老你言行如一,早日送那宫老贼来阴曹地府,到时厉枭大爷再跟他清算血债!”
他罢蓦地神色一狠,竟是一口便咬下了自己的舌头,和着血水噗地喷向濮阳尚!濮阳尚鼻中一哂,闲庭信步般闪过,打眼只见厉枭双目尽赤,又含混的诅咒了几句,随后便身子一挺,当场气绝身亡。
连八方缓缓放开厉枭的身体,摇头叹息着道:“唉……厉枭这子忒也烈性,何必非要如此呢……”濮阳尚不以为然的道:“厉枭是秦傲的忠实走狗,如今既然愧对托付,当然也只能一死了之了。”
连八方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总之都是你的算计,哼……当真是做得不留余地!”濮阳尚淡淡一笑道:“彼此彼此,连老方才不也全力配合,口出‘千真万确’之语么?”
连八方登时一滞,半晌方怫然道:“好……算老夫上了你的贼船,不过你可要掌好舵盘,免得到头来落个船毁人亡。”濮阳尚悠悠的道:“连老大可放心,只要有我尽心擘画,咱们必定是胜券在握。”
傍晚的阳光温暖而和煦,照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岳啸川怀抱女童缓步而行,脑海中却在不断回忆着方才的那场变故。
移星换斗乃是星魂绝世秘招,岳啸川八成真力的明王诛鬼刀全数返诸己身,致使他瞬间遭受重创,只能含恨吞败。
而之后新月夫人以樵子的性命为诱,迫使他中止运功疗伤,岳啸川勉为其难与她对敌,本来已渐归平缓的刀劲不仅再次凝聚,反而更显凶桀暴戾。
生死一瞬之间,岳啸川孤注一掷,强行将体内刀劲运至顶峰,借新月夫人掌击他灵之际,循经走脉一举反击而出。
但他所倚仗的只是对于刀劲的一分熟稔和掌控,远未达到移星换斗那般精微奥妙,所以这搏命一击之下,他所受到的伤害甚至比新月夫人还要严重。
虽然勉力支持着了结了与星月夫妇的恩怨,但他体内纵横奔突的刀劲也早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本来还想撑到山下再运功压制,可眼下毕竟是力有不逮了。
心知再也拖延不得,岳啸川当机立断盘膝坐好,默默运功化解体内刀劲。须臾只见他牙关紧咬、眉峰紧攒、双目紧闭,全身更加汗出如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分明已接近走火入魔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