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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老天觉得她太贪心,还是故意在惩罚于她?从前她费尽心思也得不到他的一个回眸,而如今是世道变了,还是他们所有人都变了?
齐华要她入宫,她还想得通,因为那是齐华怕她再也嫁不了,所以给她一处栖身之所,可是齐珞呢?齐珞不是已经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常季兰么,怎么还会想着带个拖油瓶的她呢?
她笑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轻轻地踩在略微泥泞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坚决地离开此地。
不是质疑他话语的真假,而是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可笑,世上所有似乎都颠倒起来。原本应该对她痴心一片的文睿渊,却对她说出那些如刀子般的话来,原本应该对她不屑一顾的李齐珞,反而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为了娶她不惜搬出文府来逼她同意。
她一直笑着,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就这么一路回到文府。
这里……大抵也回不了几次了吧。
她再次抬头,仔细地看着文府大门的模样,就让它们的模样都深深地记入自己的心间,日后的时光里她需要不断地回忆它们来度过。往昔不曾留意到的一草一木,如今见来都觉得十分亲切,她本不曾将这里作为归宿,但不得已要离去时却发现,真的要割舍并非易事。
那些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那些曾经快乐过的日子,那些有他在身边陪伴的时光,都静静地停留在这个地方。
她静静地驻足,看着眼前涌动的一幕又一幕,挪不动分毫。
时光啊,若是能够停留在那个瞬间就好了。岁月啊,若是能够不再流逝也就好了。
她很想再摸一摸那张印在记忆里的笑颜,很想再一次感受属于他的温暖气息。
为什么!
他们不是好好的么?他明明不是说会守护她一辈子的么?他明明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么?
为什么事到如今,伤她最深的人会是他。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任由眼泪流淌,撑不住的身子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如她的心。她亲眼看见,她的心碎成一片片,跌落在他含笑的眼前,一寸寸,冰封在他温柔的笑容中。
文睿渊……
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少夫人……”见她跌坐在院中,来往的下人惊呼着朝她跑过来,手忙脚乱地将她搀扶起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有人见她脸色苍白,面露哀愁,不由得发问。
被他们的追问惊醒回来,挽妆难看地笑了笑,安抚众人道:“我没事,你们都去忙吧。”
众人有些担忧,三步一回头朝她看来,直至见到她若无其事地朝清荷苑方向走去才放下心来,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挽妆回到清荷苑时,烟墨还在熟睡中,从云趴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身子,细心地照料着她。
“小姐。”见挽妆归来,从云怕惊动熟睡中的烟墨,小心翼翼地起身,放轻了脚步靠到她的身边。“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
她的问话,挽妆犹未听见,神情黯然地坐在凳上。
“小姐,可是……”从云犹犹豫豫,却还是将话问了出来:“可是姑爷救不回来了?”如果不是姑爷的事情无法解决,她家小姐的脸色怎会如此难看。
“我让你收拾的东西呢?”挽妆仍旧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追问起之前的嘱咐。
“小姐,我们真的要离开?”随着她的问话,从云才想起她之前交代的那件事来。
不离开,不离开又能如何呢?如今的文睿渊视她成仇人,即便是他真的能够回来,这文府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么?与其将来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还不如自己知趣的早些离去。她,常挽妆素来都是个知进退的贤德女子。
“你先收拾东西,”挽妆转眼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烟墨,对从云吩咐道:“好好照顾烟墨。”
“小姐……”见她才坐下不久,这又要起身,从云急忙追了上去:“小姐,即便是再要奔波,也要先顾好自己的身子,现下都已近午时,不如先用午食再去办事。”
挽妆随她的话,望向门外的天色,这次第,日光正盛。
“我等得及,他不一定等得及啊。”
“什么。”那句话似是挽妆自言自语般,从云没听得清楚,又追问了一句。
挽妆回头,对她笑了笑,时隔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那一个笑容,既无奈又凄凉,不像挽妆以往的任何一个笑容。所以,它一直停留在从云的记忆里,并且很深刻。
通往宫里的路,挽妆走过千百遍,每一块青砖似乎都能记得。从暖春门进去,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都是高高的宫墙,慧淑太后在时觉得那里有些寂寥,便命人隔上几步放上花盆,增添了许多其他的色泽,让整条路都春意盎然起来。
数着这些花盆,直至第九十九个时就是南北书房,再穿过院子里一条短短的回廊便就是东西书房。历代帝王所住的居所就在东西书房后的龙乾殿,因此这东西书房也是帝王最常在后宫里处置政事的屋子。
跟随在龙乾殿后面就是连绵不断的各处宫殿,最近的便是历代皇后的居所——栖梧宫,曾经是慧淑太后的居所,再后来是凌姐姐的,现在呢?也许是空着,也许日后会住进另一位女子。
挽妆站在南北书房的门口,看着沐浴在日光里的辉煌宫殿。在那之后,是宠妃们所居住的灼华宫,肃宗前期最负盛名的杜贵妃就住在那里,如今住着的人是金一,向元柳的亲妹妹。
再往后,往后,是更多的宫殿,有修葺一新的正待迎接新人的,还有破败在薄雾里的,如同帝王后宫的女人,得宠的,不得宠的,打入冷宫的,形形色色,各种各样。
和她记忆中的,没多少的变化。正因她自幼就见多了这些,于是当初就毅然地选择此生不入宫门,想着那样她就会过得很幸福,可是呢?在宫门之内就不幸福,在宫门之外就一定幸福吗?
“你若不信我的话,就去东书房里瞧瞧那墙壁上挂的是什么画即可!”
齐珞的话,反复地出现在挽妆的耳边。其实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有一些事情都已经浮现在挽妆的眼前,并且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如今挽妆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想亲眼确定。她始终还是不敢相信,她曾经一直笃信的那个疼爱她的齐华哥哥会是那样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之人。
“妆妆小姐,陛下让您去龙乾殿候着。”银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侧,从进入暖春门开始。今上毕竟是心急了,等待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情,抛弃了那么多,为的就是如今的这一个答案,于是让他早早地候在暖春门,就是等常挽妆的回禀。
“你去转告陛下,说我……说我在东书房候着他。”
银泰在她身后唤着她,她却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径自地朝东书房内闯。宫里的人自是见她见惯了的,此刻也无人上前阻拦,银泰见拦截不下来,只得擦着满脸的冷汗向灼华宫赶去。
瞧这架势,妆妆小姐怕是知道了内情,而这样一来,龙颜必定是会震怒了。银泰一边小跑着,一边揣测着待会儿如何向今上禀明。
齐华日前与挽妆说过了那一番话,自己一个人也是呆不下去,下朝之后在书房内独自呆了一会儿,只觉得越呆下去越心烦气躁,便带着徐多福来灼华宫,顺便检查容卿这几日的功课。
银泰跑得急匆匆,徐多福瞧了情知必定出了什么事情,但碍于宸贵妃在场,他亦不方便多说一二,悄悄地向银泰打了个手势,让人先站在他的身后一起候着。
银泰虽然动作小心,却没能逃过齐华的关注,早在他踏入灼华宫门时,齐华便瞧见他的身影,自然也没放过他脸上焦急的神色。
“罢了,朕昨夜里批阅奏折有些累,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二,稍晚些再来看爱妃。”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明知他是作假,但金一无法戳破,顺着他给的阶梯,柔柔地笑着,带着容卿恭送于他。
待出了灼华宫,齐华才斜眼扫过徐多福身后的银泰,慵懒地询问:“出了什么事?”
被点名的银泰抬眼看了看师傅徐多福,见他也是万般无奈的神色,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前回道:“妆妆小姐入宫了,不过她没去龙乾殿,而是去了东书房。”
闻言,齐华脸色大变,狠戾地眼神看向银泰,呵斥道:“朕不是让你引她去龙乾殿的么!”
龙颜果真大怒,徐多福也只是自保平安,断不敢上前为徒弟说上几句好话。银泰一边偷偷打量齐华的脸色,一边颤着声解释起来:“陛下的旨意,小人哪里敢违抗,只是妆妆小姐执意要去东书房……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这还用你说!”齐华恼怒地拂过衣袖,大步朝前走去。这些事情,始终是纸包不尊,更何况常挽妆素来就是个聪慧之人。只是……他没有任何的把握,他的解释能不能管用,他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怀揣着这些不安,他终于到了东书房,宫人们见他急忙跪下行礼。他回首看了一眼徐多福,徐多福会意,将还来不及出声的众人统统带到院外。
书房的门就在眼前,他忽然没有勇气推开。既然寻到东书房来,想必挽妆已然知晓那些筹谋,而他并不想失去挽妆。自幼,他就将她视为亲人,如今母后仙逝,锦翾也走了,齐安还在深山老寺之中,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挽妆。
如果……如果他此时转身,不去打开这道门,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然而,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如果之说,在他踌躇不安之际,房门赫然在他眼前被打开。
挽妆,冷着一张脸的挽妆就站在他的眼前,她身后的墙上挂着的,正是文府望梅居那副失踪已久的《春山居图》。
“妆妆……”他哑然地唤着她的名字,满腹的解释却话到嘴边,发不出声来。
“为什么?”她望着他,哀切地询问着:“为什么?”
“妆妆,你知道的,功高震主,而财亦不能多于主。”清了清嗓子,也趁机将话理清楚,齐华恢复了从容淡定。
“可是文府已经破败,哪里还有巨额财富!那些不过是戏谈而已,怎可当真!”她不能相信,那个她的猜想终于变成真,疼爱她的齐华哥哥会对她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空穴不来风,戏谈也总有出处。”
“文府近来关了多少铺子,难道你就不清楚吗?”她不会相信的,齐华既然注意到文府,会不派人去监视文府,会不知道文府近来的真实状况。
“可是那副《春山居图》是静贤太后赐给文府的,里面有文府的藏宝地点!”他钳制住挽妆的双肩,直视着她的双眼,说道:“民间传闻都是真的!当年父皇登基,在朝内靠的是安家的残余势力,靠的是马家的门生遍布官府,靠的是凌颜两家的手握重兵,在朝外呢?在朝外靠的就是文家的财富!”
那些传闻,挽妆自然是听过的,但毕竟只是传闻而已啊。“若真是如此,为何先帝不动文家!”
“不是不动文家,”挽妆从未见过这样的齐华,双目齐瞪,血丝弥漫,浑身散发出来的嗜血气味浓烈:“他是舍不得动梅问雪!”
梅问雪?那是文老夫人的名讳。
“父皇当年是静贤太后的养子,梅问雪是伺候静贤太后闺中的婢女所生的女儿,而文容初是静贤太后寻回的文家血脉。父皇与梅问雪一直都是两情相悦,但不知何故梅问雪最终竟嫁给文容初,所以父皇即便是知道文家有坐拥天下的财富也不动文家,因为文容初是梅问雪的丈夫,因为文睿渊是梅问雪的儿子!”
“那么我呢?”挽妆望着他,指着自己,颤声问着他:“既然你早有动文家的心思,为何要把我嫁进文家,嫁给文睿渊!”
“妆妆……”没预料到她会这样一问,齐华声音减弱,几乎不可闻:“对不起,妆妆。”
笑容重新展现在挽妆的脸上,她的目光里充满着绝望,话语凄凉:“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当初帮我求旨赐婚齐珞不成,然后对我心有愧疚。看着文家是天下第一首富,是想帮我寻门好亲事,是真心实意地想为我寻个好夫婿。你知道吗?文睿渊他真的是对我很好,很好。常季兰欺负我的时候,他会嫌我没骂赢她,我知道其实他是怕我吃一点的亏。李齐珞不要的真心,是他拾起来,帮我重新修补好的。府中妾室,任是谁都不能欺我,明知道是我容不下她们,是我暗中设计陷害,他怨我,怨我以自身做饵……
可是,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一个阴谋!不是文睿渊的阴谋,而是你的阴谋,最疼爱我的齐华哥哥的阴谋!口口声声说会宠爱我一辈子的齐华哥哥,为了那传闻中的财富就将我做饵,嫁给文睿渊!”
“不是的,妆妆,朕不是这样想的。”见她情绪颇为激动,语带哽咽,齐华也忍不住神伤,轻声安抚起来。
“不是?”挽妆打开他搀扶自己的手,她转过身,指着墙上的《春山居图》说道:“不就是为了它么?当初行宫避暑,你就旁敲侧击地来问过我,关于这副图。难道我嫁进文府,不是你一早就设计好的?”
被她点破筹谋,齐华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这副图是向元柳帮你偷到的,向元柳是金一的姐姐,金一是你的宠妃,这些和你脱得了关系吗?不对,”似乎想起什么来,挽妆的脸色更加苍白:“是因为向元柳不受睿渊喜欢,弄不到你想要的情报,你才将我也嫁进文府,是想从我口中探知文家藏宝地点吧!我明白了,金一也只不过是你的傀儡,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有你指使的,包括举报凌家的那件事!”
“妆妆!”她顺藤摸瓜,将事情全部都串联起来,以往不解之处此时竟全部都能想通,齐华无奈地唤她的名字,期望她能停下来。
“齐华哥哥,”她的情绪似乎缓解下来,她抬起眼,看着他:“我曾经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凌姐姐的,正如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疼爱我的。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我对你有一点点的质疑时,我总是在催眠自己,用那些过往的岁月来催眠自己,用那些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的情谊来催眠自己,你是帝王,你有你的为难之处,我必须要体谅你,你就算对那些人有谋算,但对我,对我这个自幼陪你一起长大的妹妹来说,你都是最好的哥哥。
可是,齐华哥哥,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任何的情谊,无论是爱情,无论是亲情,都不及它的分毫。你害怕凌家借由凌姐姐势大,于是你就借金一来打压她,你明知道她性格高傲,受不得半点委屈,你偏生将她打入冷宫,让她屈居在金一之下,逼她去死,以绝了凌家的后路。
你害怕文家的财富太多,为了杜绝他们起兵造反的可能性,你就不惜让我嫁进文家,嫁给文睿渊,帮你探听关于藏宝地点的种种消息。文睿渊下狱也是你的谋划之内吧,你不相信文家的没落,于是安排了这手,让文睿渊被逼无奈地吐出可能的藏宝地点。不管文家有没有那批宝藏,你都会杀了文睿渊,你要的是文家从此消失,不复存在。
齐华哥哥,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挽妆扬起头,朝他笑着,像是从前每一次展现在他面前的笑容一样,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毕竟还是都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他的全部心思,他也没什么好否认,也不想去否认。
看他状似艰难地点点头,挽妆才继续说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最懂你的,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如今看来,我的确是最了解你的,只是这一次,有些晚了。”
“妆妆……”她说得那般的云淡风轻,却真正地教齐华害怕起来,他抓住她的手,语气慌张:“妆妆,不晚的,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朕还是最疼你的齐华哥哥,朕欠你的,朕会补偿给你的,只要你想要,这宫里的什么位分朕都会给你。”
“如若我说要金一的宸贵妃之位,你也给么?”
“这……换别样吧。”他本为她松口而窃喜不已,哪知她要的居然是这个位置,可惜他不能给,这个位置他答应过一个人,会永远给金一。
“齐华哥哥,”挽妆看着他,熟悉的容颜,那般英气的眉眼,那般俊逸的面容,那般无情的薄唇。“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因为……因为我的齐华哥哥没了,也许在登位的那一日就不复存在了。可我还是会记住他的,那些过往的日子虽然他不再记得了,但我还是会记住他的,会记住,在我年幼的时光里,曾经有一位不是亲哥哥的齐华哥哥,曾经,曾经比亲哥哥还要更疼我。我会记得,我与他在大树上并肩数星星的岁月,我会记得,他曾为我编织出来的一个物事就翻遍大江南北地去寻,当得知那只是我的恶作剧时,仍然不生气。那些事情,无论大小,我都会记得很清楚。”
“妆妆……”齐华忽然握住她的手,“妆妆,你原谅齐华哥哥吧。”他是帝王,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同别人说过话,可是挽妆在他的心底,并不是别人。也许曾经决定要利用她的时候,他并没有预想到会有今日这般离别的疼痛感,但……他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这个记载了他幼年时光的妹妹就这样离开他的生命。
“齐华哥哥,好好地做你的皇帝吧。”挽妆从他的脸上望向他身后巍峨的宫殿群,她轻轻地拿开他的手:“希望你能做个明君。”
“妆妆……”
任凭他如何地呼唤,她都未曾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逐渐变小,小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宫墙之中,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他望着自己空着的双手,这里握住的是世间里最大的权力,可仔细一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握住。
风,轻柔地吹过脸颊,像是谁的细语,又像是谁的叹息,柔柔地淡淡地飘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