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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她的背后,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他最后对着她沾满昨夜风流酒色的红莲裙摆,似山岳一般沉重的叹着,又似鸿羽一般轻声的劝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将离嗤了一声。
这句话她听过,尤其是后半句,十二万年,聪明的,不聪明的,懂佛的,不懂佛的,不知多少妖魔鬼怪装模作样的在她面前念叨过,显摆过。
于是她不无讽刺的扭头朝他回了句:“你可以直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还可以直接,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从回忆中离开,将离笑着看了一眼埋着头肩膀发颤的周缺。
她当然不会像回答范无救一样,回答这个扬言要折磨她的鬼,更懒得跟他念叨什么佛经。
将离笑着对周缺:“对呀,我就是从来都没有过愧疚这种情绪呀,你奈我何?”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范无救拍着巴掌走进来,啧啧感叹:“我就知道你这些年越来越不要脸了。”
将离一愣,猛地扭过头来,看到一身黑衣的范无救缠着勾魂锁,和谢必安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正在咬一块糖年糕的牧遥筷子一停,只觉眼前突然花了一下,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只见原本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冥王,此刻已然挂到范无救身上去了。
将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
高薪甚至没有在意范无救刚来就她不要脸。
她异常兴奋的搂着范无救的脖子,咧起大大的笑脸,急不可耐对这个恶鬼:“你总算来了,我都快烦死这两个鬼了。”
范无救一手托在她腰后,也咧嘴朝她笑了笑:“我来了你就可以烦我了是吧?”
要不怎么范无救完全是个禽兽呢?
就是有自知之明!
将离哈哈大笑着从他身上跳下来,又伸着胳膊朝谢必安身上扑去,掌心往他腰上一掐,却不由哎呀一声:“这才几日不见,必安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谢必安拥着她,在她背后拍了拍,无奈的翻着白眼:“收拾了两个多月的烂摊子,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能不瘦么?”
牧遥见状连忙招呼他来坐下。
将离闻言笑嘻嘻的剜了一眼范无救,也是立马将谢必安拉到桌边:“正好,清光给我们准备的,快吃吧。”
范无救走过来坐在将离边上,谢必安自然坐范无救边上,将对面的空间全留给那对新婚的夫妻。
却也不知怎的,从范无救出现开始,周缺便似个泥胎木偶一般,僵硬僵硬的,不话,也一动不动。
谢必安端了杯酒润了润喉,放下酒杯后,将略有苍白的薄唇染上层淡淡的暗红,嗤的一声笑了:“清光君是吃错药了么,竟会为我们准备如此丰盛的晚膳?”
他顿了顿,惊疑不定的转头看向将离:“难道你真的答应赠他十万年寿命了?!”
将离嘴角一抽:“我疯了才给他十万年寿命……”
重新倒满酒,将离一口抿去半杯,撇嘴道:“我自己也才活了多少年?给他一个凡妖延那么久的寿数,要累死我么?”
谢必安想想也是:“那这是?”
将离将白日之事简单同谢必安了,提到这场纠缠了六十年的“生意”,最终竟是这样一个结局,惹的谢必安也是一阵感叹。
将离笑了笑,瞥了一眼神色不渝的牧遥,朝这两位十分明确,曾经都是做过饶阴帅问道:“依你们看,一个凡人,在什么时候会心甘情愿,且快乐无忧的接受死亡?”
谢必安忙着吃东西,摆了摆手。
范无救倒不饿,他只随手从桌上推成山的盘子里,取了粒沾满蜂蜜的青葡萄,似是想也没想,便就张口道:“在一切开始变坏之前。”
谢必安听了:“同意。”
将离听了,先是一怔,随后细细一想,继而哈哈大笑,往一颗接一颗吃葡萄的范无救背上拍了两下,鼓掌!
最后对牧遥投去一波嘲讽且得意的眼神。
牧遥目光迷惑的看着她:“阿离你是喝傻了吗?这种事…这种事有什么好…嗯???”
将离是喝傻了。
但她也是真的觉得,范无救的有道理。
不仅对于凡人来有道理,她想了想,对神仙来,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能在一切开始变坏之前,在最后的美好里,快乐的、无忧的、全无烦恼的结束生命,这难道不是世间生灵,所能得到命运最温柔的馈赠?
只是可惜,世间生灵,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什么时候,忽然间,就从一片光明,开始跌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了……
哈哈笑了几声,将离又去摸酒。
谢必安几口酒下肚,眼前也有些发晕,见她如此开怀,便顺着问了句:“按照这个理论,倘若给你个机会回到过去,你会在什么时候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
按照这个“在一切开始变坏之前”的理论么?
将离仰头喝尽杯中的美酒:“若只按我的人生来看,回到过去,呵呵,在一切开始变坏之前……我可能在十七岁那年,就会选择拿刀捅死我自己了吧。”
谢必安整杯酒全都呛进了肺里:“十,咳,咳咳,十几岁?!”
将离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五千多岁的阴帅了,还当自己是个少年人呢?稳重一点,不就是十七岁花季少女看破红尘,一心求死么?”
“你看范无救,他也是头一次知道若有可能,我十七岁就想死、也该死,但你看他有半点触动么?”
范无救连头都没抬一下。
谢必安脸红了一下,又白了一下,最后黑了一下:“拿我和他比做什么?这下间有几个人鬼能像他这样无欲无情?”
这话的有道理。
所以将离不打算回这个话。
她只抱着坛子往杯中咕咚咕吣倒着酒,晕晕醉醉,淡淡懒懒的笑:“若只按我的人生来看…我的确该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赶紧自杀做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