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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峰目光变得柔和,继续娓娓而谈。
“姑娘跑得气喘吁吁,两颊通红,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问她是哪个学校的,她说是哈尔滨医科大学的。哈尔滨医科大学离哈军工不远,当时我们已经跑到一曼街医大的校门口了。我对姑娘说,这里没有危险了你回去吧,向她摆摆手,转身就向公共汽车站走去。谁知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哎哟’一声叫唤,我回头一看,姑娘两叶柳眉紧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瞒你说,我当时想到的是‘楚楚动人’这句成语。我又折回去,问她怎么了?她低头敛眉,小声说是崴了脚。我当然好事做到底,送她回家了。”
“回家?”郑耀祖有点不解。
“她家就在哈尔滨医科大学宿舍区。她父亲母亲都是医大附属医院的医生,一家子都是学医的。”周延峰解释说。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郑耀祖意味深长地说。
“毕业分配时,她被分配到‘大三线’的贵州。记得那天她起程时,我和她母亲到车站送她,母女俩都尽量克制不让眼泪流出来,不敢正眼对视,但都是泪水盈盈,凄凄惨惨的,这个样子比抱头痛哭更叫人难受,就是铁人见了也动容。火车开动时,一个在探出车窗哭,一个在站台上追着火车喊,确实有些生离死别的滋味。”
说到这里,周延峰的眼眶湿润了。
“那你每年休假都要到贵州去?”郑耀祖问。
“是的。她被分到贵州山区一个矿山,在矿山办的学校里当教师。全校总共只有11名学生,3名教师。那个矿山离县城有100多公里,不通班车,进出只能搭运矿石的矿车。”周延峰继续说。
郑耀祖点点头,颇有感慨地说:“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两人走到苦楝树下站住,周延峰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手心轻轻搓揉,缓缓地说:“那鬼地方猪肉是媳物,一年到头看不见一片鱼鳞,干脆就是吃素。所以我每回都给她带一些猪肉罐头。”
郑耀祖认真地说:“她父亲不平反,组织上是不会批准你们建立恋爱关系的。你是有决心等下去,不过你家里是什么态度?”
“我同我父母亲谈过,他们的态度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只说,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周延峰心情不定。
郑耀祖说:“不反对就是赞成,好像又不完全是赞成……”
周延峰完全陷入了沉思,有些自言自语:“春心莫与花争发,一寸春心一寸灰。”
“你们真是一往情深啊。”郑耀祖知道周延峰心里很苦,劝解道,“老周,不要太悲观了,‘银河虽阔终有渡’,总会有办法的。”
周延峰顺着思路说:“那地方真偏僻,开门见山,迈步上下坡。收音机连一个电台都收不到。”
“我们正好相反,开门见到的不是山,也不是一马平川,而是一片汪洋都不见。”郑耀祖看到周延峰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健朗的样子,于心不忍,就试着把话题引开,“学校里只有11名学生,怎么上课?”
“反正是上完一年级的课,接下来上二年级的课。语文、数学、历史、地理,什么都教。有时上高年级的课,就让低年级的学生旁听,说是提前接受教育。”周延峰苦笑。
郑耀祖顺着这个话题说:“我高中的两个同学也在工厂子弟校当教师。来信说他们也在搞斗批改,不过不是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等等,‘斗’是逗孝,‘批’是劈柴禾,‘改’是改作业。”
“这完全是黑色幽默。”周延峰露出笑容。
郑耀祖说:“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正当他们小声话语时,没有发觉有一个人凑了过来,这个人正是李伦嘉。
看看他们谈得差不多了,李伦嘉说:“二位,谈心该告一个段落了吧。”
两人惊愕的回过头来,看见是航海长,相视而笑。
“我是有公事找你们的,不是特意来偷听的。”李伦嘉忙解释,“舰长请你们去研究明天试航的事。”
“噢,明天试航还真是我们三个部门的事。”郑耀祖回过神来。
“刚才副长又批你了?我都听到了。副长为了修船的事老批评机电部门,这不公平,又不是你的责任。”李伦嘉也对郑耀祖表示同情。
郑耀祖摘下一颗椭圆形苦楝树果,拿在眼前看了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啊,我们舰厂修拖了这么长时间,不是副长的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工厂的错。大家都没有错,应该怪谁呢?”
“我看明天军舰离开码头,八成是回不来了。”李伦嘉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神情莫测。
郑耀祖和周延峰面面相觑。
不幸的是,李伦嘉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