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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黎酒盏方搁下,却见船身似乎突然有种轻微的震动,不同于往常行驶时有规律的晃动,仿佛是有什么轻轻撞击上船体。只是这般撞击并不大,不仔细感受几乎感觉不到,雍黎虽然武功并不好,但向来对外界的感知敏锐得不像话。
方才那一下震动后隔了片刻又是一下,她刚开始还以为是江里的鱼群撞上船身,但之后的几下却颇有规律。
那震动第七次出现的时候,雍黎心下一惊,问谢时宁,“行船的是你的人?”
“是,这船上只有两个船家跟来的人,但所有事情都是我的人在做。”谢时宁也感受到了那翻震动,他起身推开北边的两扇窗,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环境,眉头微锁,唤了声,“子肃!”
一直在外面随侍护卫的冯子肃立即推门进来,“主子?”
“传令,即刻靠岸。”
“是。”冯子肃得了命令立即下去传达。
尽管已经有了猜测,但谢时宁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慌乱,他的目光落在雍黎同样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
“有人在凿船,我们到底是谁的运气不好?”谢时宁看着依然安坐的雍黎,挑眉笑问。
这船原本是雍黎预订的,却被谢时宁的人抢了先,但偏偏雍黎又上了船。若是来人是冲着雍黎的,那谢时宁却是实实在在运气不好;若是来人是冲着谢时宁的,那雍黎也只能自认倒霉。
“显而易见。”雍黎心下冷哼一声,黎绍,你还真不死心!
因谢时宁的命令,船以最快的速度往北岸靠近,但与此同时船下传来的震动却越来越厉害。及至一下剧烈的晃动之后,船速一下子慢了下来。
“船要沉了,随我来。”
雍黎跟着谢时宁方出这房间的门,呼啦啦围上来好些人,连林轶也第一时间赶过来,谢时宁的几位得用的属下忙上来请示。
雍黎不便听他们对谈,只带了林轶往另一侧去。
“少主,会不会是昌王的——”林轶的猜测被迎风破空而来的一箭打断,忙抽剑便挡,“少主,心!”
雍黎看着被林轶拨开钉入墙上的箭,箭羽仍震颤不止,来不及惊叹是谁有如此臂力能隔着这么远送出这一箭,随即又是破风的箭意送来,雍黎抽身退步一让,“夺夺夺”三箭排排钉入墙面。
仿佛前面几箭只是试探和警告,接下来却是密密的箭雨带着杀意泼而来。
“少主你先进舱,这里我们可应付的来。”
林轶和两个属下护着雍黎到船舱门口,未来得及推门进去便被刁钻的一箭刮破左臂。雍黎看了一眼他的伤,只一把夺了他的剑将他推入舱中,自己欲仗剑欲冲出箭阵,只留下一句话,“箭上有毒,是七夜舍。”
七夜舍不是什么剧毒,雍黎丝毫不担心他会寻不出解药来,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此时上下夹击,她必须先兵行险招先出一步,否则前狼后虎的,这船上的人万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以最快的速度从转角破出,随即便见谢时宁的人上来帮忙,当先那人便是冯子肃。正松口气,却被人拉进了一处舱,她提剑便刺,却被人握住手腕,“是我。”
雍黎挑眉看着提了盏灯谢时宁,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顺带着收回了剑,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容貌不甚清晰,而眉目间却很是平静。
“果然今日我们两个都很倒霉。”谢时宁关了门,提着的灯笼却没有放下。
“水下是针对我的。”雍黎也很坦然,言下之意岸上那波是针对你来的。
“水下有人我们连凫水离开的可能也不大,当下……这船最多不过一炷香时间也就沉了,我安排了人稍后炸船,船炸时多少可掩护一二,我们从北面入水,以最快的速度上岸。”谢时宁压着她的双肩细致地交代,船身却突然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他立即伸手一带将她揽入怀中,一个转身便已出了舱房。
雍黎下意识地便要挣扎,谢时宁压低了声音道,“别动。”
还未来得及反抗,谢时宁已带着她跳入水中,秋日的江水多少有些寒凉,但谢时宁的怀却让雍黎觉得有那么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暖,她还未来得及做何反应,便听得身后船中传来的爆炸声。
船体爆炸的瞬间带着不的冲击,击得水面漾起密密层层波纹,连被谢时宁护在怀里的雍黎都感觉到了那一阵冲力,她回头看见不远处炽烈的火光卷着浓烟滚滚直漫际,原先富丽结实的船身只剩下燃着熊熊烈火的框架,火光下隐约看见江水里如他们一般浮着几个人影。
雍黎有些担心林轶受了伤不知能否周全,“你既做了安排想必船上人也都无碍?”
“怎么?你对你的那位护卫倒是关心得很。”谢时宁语带戏谑,看了她一眼。
“他是我父亲挚友之子,不同于一般护卫。”雍黎并不理会他语气中的调笑,而是四处打量水中情况。
这里离北岸已经没多远,她并不知道谢时宁到底是如何以这么快的速度靠岸的,眼见着他们离船越来越远,周围也再无其他人。她原以为入水后会遭到伏击,却不想南岳策已经抢先安排了人入水,水下刺客也被解决了大半。
“哦?青梅竹马?”谢时宁拨开面前的一株水草,笑问。
雍黎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手指却已扣紧了一直未曾放手的剑,尽管知道南岳策的人已经赶到,她却一直未曾忽视水下动静。
谢时宁似乎也注意到了水下动静,遂借了水底一块突出的岩石使力将雍黎送上了岸,“你自己注意些,这里我来解决。”
雍黎自然不会逞能,她抖着满身的水远远离开水边,便想着找个安全的地方召了自己暗中的属下来。却不想野王令吹了三遍,没招来未晏的人,却引来了又一波刺客。
雍黎把巧的短笛一收,往腰封处一拉,便拉出个细长的软鞭来,她虽于武功上不大好,但身上总会带些防身的武器以自保,比如腰间的这条长鞭,比如腿上绑着的匕首,比如袖子里藏着的毒药,再比如发间的簪子……
她握着鞭子并无太多招式,轻轻一甩便缠住一人脖颈,而后使力一扯便已割断那人喉咙。她的鞭子奇准,一鞭下去便是一人,但奈何势单力薄,身上也有了不少伤口。
雍黎几乎是拼了全部气力,手起鞭落统共也不过就杀了七八人,但身上大大的伤口却绝对不止七八条。她捂着右臂肩甲处最重的那处伤口倚着树喘气,这处伤最重,是其中一个刺客自后背一剑贯穿造成的伤口。
她此刻擅颇重,但思虑却着实清晰。南岳策主事带来暗中跟着自己的人至少有二十人,除去她确定早先潜入水中接应暂时不得抽身的四人,剩下的人即便不在自己附近,也绝不可能在野王令所召范围之外,那问题只能是出在未晏内部。
这个时候出差错,元濯那家伙是干什么吃的!未晏内部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雍黎想了想看看自己满身的伤口,苦笑,凭她如今的情况,一人对敌最后抽身而退几乎不可能,还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她现在唯一寄希望的就是谢时宁那家伙能够快点找过来。
除了自己杀聊那几人,剩下的十几人正一步步逼近,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将自己团团围住。其实方才对战中雍黎便觉得这群人似乎并未想对自己下杀手,一招一式皆是避开了自己的要害,明显是受人指使留下自己性命。
雍黎心里盘算了上璋陈国长楚三国的各方势力,一一剔除了之后,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上璋国内。她思虑百转间气力已经用尽,干脆倚着树盘腿坐了,手里的鞭子也随随便便地搁在腿上,左右这些人也伤不了自己,无非就抓了自己向自家主子复命。
“你有伤药没有?”雍黎抬起微垂的眉目,看着为首那人,不客气地问。
那人隐在黑暗中的面容露出些错愕的神色,显然是没见过这般不客气的人,想了想也是,自家主子要他们不伤性命地把人“请”回去,确实不能就这么让她死了,遂摸了瓶药扔过去。
雍黎在那群人灼灼的目光中慢悠悠脱了外袍,慢悠悠扯开肩甲处的衣服,慢悠悠上了药,又慢悠悠用袍角撕下来的布裹缠了伤口,自始至终没有皱下眉头,在周围一群男饶目光下也全然没有身为女子的羞赧。
裹好了肩上的伤,雍黎手指掩了掩胸前的那处伤口,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为首那人,那人对上她的目光似乎突然想起非礼勿视,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下便欲诏令属下转过身去。雍黎却已站起身,将鞭子重新缠上腰间,温和有礼道,“烦请带路。”
这处树林越往里走越暗,雍黎暗暗记着行走的方向,估算着逃脱的可能性,不免想着谢时宁是否能发现自己失踪快点追上来。
谢时宁?
雍黎突然一怔,觉得不可思议,她一向孤僻自立遇事从未想过依靠他人,怎么今日竟能被这将将初见的男子左右心神?
她自嘲地摇摇头,却突然觉得风声一紧,似乎破空中有人略过的声音。一直围在她周围的那群人立即提剑巡视,雍黎却在刹那间甩鞭击晕了一人,顺势往东侧草坡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