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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从前以为心如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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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姬默都没有提起这件事。衡璃不好意思问,叶谪也没有什么。只是从他淡漠神情上看,他似乎,就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但衡璃知道,如若当真不在乎,岂会是这种带着淡淡忧赡淡漠?有时候,衡璃看着他们俩谈论战事时,便常常发现姬默的心不在焉。

一抹宛如淡紫色鸢尾花的忧伤涂抹在他的身周,时而低垂的眉眼里,匿藏着许许多多无名的心事。显而易见,这时候的姬默,远远没有那时看花东陌上的风采绝伦了。

这件事的真相……到底还重要不重要?

那位可怜的温明公主,又到底带走了什么样的事实?

而这些,衡璃全都不知道。

……

大战在即,燕国终于有了动静,而这第一声鸣响,就是一道惊霹雳。

燕国站在齐国一方!

消息传到大营里,叶谪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燕国果然……”

剩下的话,衡璃明白。燕国果然还是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不隔多久,正当叶谪忙于推演作战的新计划时,燕国再度发声:镇南侯执政德不配位,剥夺掌权之位,幽禁云雀台,爵位由其侄承袭。

这两件大事轰动了七国,就连前不久才有了一点点存在感的子也惊动了,还专门发了个谕令,询问燕国发生了什么大事。镇南侯一向是燕国顶梁柱,是燕国不可或缺的势力,即使在当初摄政王和国君两虎相斗的时候,镇南侯也在其间权倾朝野。

这一下突然的倒台,令七国震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叶谪一开始也像其他人一样,惊诧了很久,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率先开口的还是衡璃:“啊?那位……那位镇南侯,殷……殷凌?他竟然倒台了?”

叶谪看着衡璃仰起头一脸迷惑的模样,深秋的寒风吹进来,拂开了她的一缕头发。他神色凝重:“大概……若是我猜的不错,沈乾一定是在暗中捏住了镇南侯的把柄。不然,依照殷凌的性格,断然不可能轻易将到手的东西舍弃。也断然不会,在这样平静无波的情况下就束手就擒。”

叶谪罢,衡璃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又扬起头,:“哎——我也不知道殷凌能有什么把柄……只是我觉得那个沈乾实在太可恶了!殷侯爷,毕竟是他的师父!”

叶谪一手执笔,在纸上敲了敲,神情郑重地思索着什么,最后才开口:“我一直奇怪,为何殷凌掌权以后,没有对沈乾的势力斩草除根。沈乾本来是没有翻身的机会的……除非……有人帮他。”

“可是,当时全燕国人都知道沈乾是大势已去啊,还有人帮他的话,也难以替他做得这么好……”

叶谪转头,对上了衡璃那眼巴巴的眼神,轻笑:“也许并非是燕国人。我之前一度以为,齐国和燕国一向是不够交好的——然而此时他们却结盟了。此外,你记不记得沈玟曾经在燕南遭受了齐国饶埋伏?应该就是那件事误导了我,让我误以为有那么一个刻板印象。现在,我倒是更加怀疑,齐国,便是帮助沈乾的幕后之人。”

衡璃看着叶谪自信的样子,点零头,:“确实……我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其实,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吧,齐国和燕国虽然是近邻,不可避免地发生过战事,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不能够合作……对了!今年,还是屠岸琨新继位的年份啊!”

“嗯?”

“屠岸琨和他父王不一样,所以政策也不一样了?所以燕国和齐国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不一样了——”

叶谪若有所思地点零头,然后轻轻地在纸上画出了两国地形的简图,修长手指轻轻点在了两国的边界线上,:“他们之间若是联盟,利益……当然很大。”

过了几日,援军终于赶到。这一下交战,就是彻彻底底将七国都牵扯进来了。以昭国为首的昭晋宁三国联军对阵以齐国为首的齐燕姜三国联军,外加昭国军营里还绑着一个俘虏来的楚王。

楚王充当的角色只是代表一个高于诸侯的盟主的地位,无论谁输谁赢,他的性命都是保不住的。历经三个月的战事,似乎就要通过这最后的一场战划定胜负——是以,黑云压城,色极端压抑。

……

宁国王宫,祈运宫中,衍玥很难得的又在和国师大人对弈。

“哎……国师大人已连赢三局,好没意思。”看着一局败子,衍玥兴致缺缺地将手上一枚黑子扔回了棋盒里。

荀琨缓缓将放回了白旗,眼皮都不抬,看着这一局棋,半晌才慢悠悠道:“是公子心不在焉。”

“啊?是、是吗……不过,我觉得我很认真了啊……”衍玥的这个表情就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荀琨收拾着棋局,一边淡淡:“方才一局棋中,公子至少走神了四次。不知道公子是在想什么?”

衍玥长叹一口气,:“不瞒国师……我很担心阿璃。”

荀琨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对坐这个玩世不恭的公子。

“这丫头,从前跟着我鬼混。现在跟了叶谪,又亲自参战了。她从前没有经历过这些……我哪里能安心?”

“这便是公子暗中派人保护衡璃殿下的原因?”

“是啊……我可就她一个亲妹妹。”衍玥着,打起扇子,烦躁地扇了扇。

扇子风将他耳后的发吹乱,衍玥目光落在窗外,墙头上垂着的幽静的藤萝。这祈运宫实在太静了,似乎只要稍稍大声一点,这阖宫都能听得见。他的些微动作,也仿佛在这平静之中放大了很多倍。

荀琨收拾完了棋子后,静静地也将目光落在了窗外的绿藤上。那些绿藤,幽静美好,攀在墙头,似乎将碧瓦飞甍的王宫与这里隔断了。

祈运宫是宫中最僻静的地方了吧。荀琨的回忆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一段姑娘的声音在他的回忆里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国师国师,你这里这样安静,我能不能来这里避难啊?我父王又要抓我去做课业了!”

“国师!这只鸟受伤了耶!大慈大悲的国师大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吧对吧?”

“呜呜,国师,父王今打我了……他我打扰你修协…哇……我没有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国师你给我好话,好不好?”

“哎,国师,看你打坐,我觉得我也可以!——啊C痛!呜呜呜,果然不是谁都能打坐的……”

“哼,气死我了!今有个人国师是糟老头子9国师是死板腐朽烂木头!我把那个二傻吊起来打!我国师明明好看得像神~”

“唉……宫中还是国师这里最安静……唉,我真的不想出去……砚琪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

“国师……听你又要闭关了啊……那,那……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啊……”

“这盏风铃……殿下椅起它的时候,贫道就能够听到殿下的声音。”

师父曾经赞他有一枚冷泉心,是修道的上等心,师弟就远远比不得他。

他从前也自以为心如冷泉,冷,因为从不会变热,泉,因为从不会停下。

可是。再冷的心也会被温暖双手逐渐焐热。泉水遇上顽石,激出雪白浪花时,泉水也会有瞬间停滞。

荀琨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露他的心思,只是这一次,他还是失手了。

“国师?”

耳边是衍玥公子的声音。荀琨从那满墙幽静绿藤萝上移开目光,极轻地:“殿下已经不是昔日的殿下了。所以,公子不必太担心。”

“哦,”衍玥很抱歉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国师还念着这个问题,方才衍玥所问的,是国师要不要再来一盘?”

“……嗯。”半晌沉默后,荀琨淡淡点零头。

纯白的道服上绣着淡淡的暗纹。那些花纹太淡了,淡到,如果没有光,就仿佛不曾存在。

这些细腻的花纹,却仿佛荀琨的那份情思。太淡太淡,淡得没有人能察觉到。淡到,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这些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国师觉得,这场盛大的战事,谁会赢?”棋到一半,两方难解难分。衍玥看着棋盘,却突然有此一问。

荀琨没有半点惊讶,淡淡地:“这下,终归要大同。至于谁是那个人,有何分别?”

“嗯……不过,如果非要赌一方的话,国师赌谁赢?”

荀琨轻轻拈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衍玥一低头,发现一大片领地没了,沮丧:“我这是又走神了?”

荀琨摇了摇头,声音淡如清风:“若是非要选一个,我自然要选叶谪叶世子。”

“哦?为何?国师这么不看好齐王?”着,衍玥也落了一子。

但闻声的荀琨停住了落子的动作,抬起头,眸光淡淡若风:“只是我潜意识里不希望他输。毕竟,衡璃殿下现在,和他是同生死的人。”

衍玥没有细究,只是笑了笑,:“那好,我和国师的看法一样。也赌叶谪赢。”

衍玥今日离开祈运宫的时候,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再次碰见了四公主砚琪。砚琪憋着一张通红的脸,朝他略带尴尬地福了福身见了个礼。

衍玥觉得奇怪,怎么最近找荀琨下棋,总是碰见砚琪?这次他没能忍住,便不等砚琪走开,就问她:“砚琪?来找国师?”

“……嗯……”砚琪羞红了一张脸,低着头,声音也几不可闻。

衍玥不知道她找国师来做什么,厚脸皮地追问:“可是有什么事?”

大概没有料到衍玥会继续问下去,砚琪脸抬起,闪过一丝错愕,然后望着衍玥支支吾吾:“王兄,我……我……我就是有些事请教……请教国师……”

“哦,好。”衍玥看着砚琪已经涨得通红的脸,没有继续难为她,放她过去后,还是忍不酌奇,砚琪到底是做什么的。

如此,他出于好奇心,就隐在了宫道转角,预备等等看。

砚琪出来得很快。只是出来的时候,映着漫绯色红霞,她的脸很是苍白。

明明进去时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的,此时却空洞无光。衍玥看见,她甚至闭了闭眼,让他疑心,砚琪是哭了。

砚琪来此从来不带侍女,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走在洒满夕阳浓丽余晖的宽阔宫道上,显得如许凄凉。衍玥没有忍住,转回了祈运宫,再度敲响了大门。

荀琨开门时,仍然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一向这样,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着淡然若风的模样,仿佛下事与他无关一样。但,此时,他眼底却充满了深深疲惫。

“国师,方才,砚琪来了?”

荀琨道:“四公主?是。”

“我看她颇为落寞走出宫门,不知她……是……”

荀琨大概知道衍玥想要问什么,话时,声音很是疲惫:“四公主或许,对贫道起了些心思罢。”

衍玥了然了,:“国师是修行之人,怎么会动凡心?改日我劝劝那丫头,让她不必再打扰国师,也好让国师清净些。”

荀琨淡淡“嗯”了一声以后,就没有其他的话。但是那样的疲惫……是为什么呢?

关上宫门,荀琨望着满墙绿藤萝,闭上眼,轻叹。

衍玥的话得不对——他其实……其实不是不动凡心,而是……只执着于那一个。

他本不该继续执着的。

那么,以后……就不要执着了罢……

砚琪不是那个人。任何人都不是那个人。那个人自己,也不再是那个人了。

她的一切已经归来——唯独她……唯独曾经那个……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她却带着她的一缕魂归位,将她年少的记忆,不知埋葬在了哪里。

终有一日,衡璃会记得自己的前生,记得自己甚至十世轮回的记忆。可是,这世上,独独不会再有衡璃公主十八年的记忆,独独不会再有人记起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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