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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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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琨说,这药,大概半个月才会醒来。也就是说,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屠岸琨看着她,恍然之间,仿佛又望见当年那个明媚笑着的她,那个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可以依靠的她,那个,将一枝绫雪花摘给他的那个她。

绫雪盛放,是她曾经很想看想雪景的样子。之后她见到太多的雪了,却仍然念着第一次所见的绫雪花。

可是屠岸琨并不知道,比起绫雪花,她更喜欢的,是那些绽放在初春时节,炽烈如火的绛月花。那些火红的色彩,正如她对叶谪的感情。

从来都炽烈,从来都如一。

……

已经十一月初一了。

沉阳。

叶谪返回了世子府,如其所料,她走了。她走得……很快,也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痕迹。

有时候望着她常常窝着看话本子的软榻,或者盘腿坐着吃蜜饯的地毯,或者倚着喂鱼食的长廊,或者……

他才惊觉:那些地方,已经没有人在了。而她……好像才走了不久吧?

说是不久,也已经很多天了。他想到自己的即位典礼在即,有琐事缠身,想必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去找她。她在远方,还好吗?

可是。她走的时候,什么信也不曾留下,他时常怀疑,这些到底是梦还是真?

如是梦,为何所有一切历历在目,往日伤痕依然痛苦?若是真,为何曾经倩影今日无踪,当时明月沉落何处?

她走了,走得急,不曾留书?

如果……是真的走得急,他会伤心,她这样着急,急得都不肯留下一封书信,叫他安心,让他能痴守书信待她归来;如果不是因走得急而没有留书,那……他是不是要认为,她是不告而别,刻意的不告而别?

风里没有的她的气息,到处,都仿佛在,又都仿佛不在。叶谪握着一盏清茶,怔了半天。

恍然惊醒的时候,茶水已经彻彻底底的凉掉了。他起身去倒一壶热茶来,下意识想问:“要吃什么点心?我顺便带过来好了——”但是话未出口,已经止住。

“是啊……她,不需要了。”

叶谪苦笑,望着被院墙限制的四方天地,望着天高云淡雁南飞,还是止不住骨子里的思念。

阿璃……

你……

何时才会回来?

……

时间过得很快。八日转眼就过去了。即位的典礼上,礼官在宣读着冗长的祈祷文书,他跪在列祖列宗灵位前,意识却很不受控制地涣散开。他在想——阿璃,我已经快要即位了,你……你也不回来看看我吗?哪怕是看一眼就走……阿璃。

他的想法实在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她不是在七国里的任何一国,她是去了遥远神秘的仙界啊,她的消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打听不到。此前递交荀琨的书信无一回信,宁国那边只说是国师闭关不见任何人。

但是除了荀琨,他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他终归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宗庙里熏香太浓厚,他闻着这浓烈的香气,一时恍然。他在这肃穆郑重的即位典礼上,接受百官朝贺,诸国道喜,天子慰问。这是寻常人一辈子也无法享受到的荣光——可是,在这样的大典上,他却很寂寞,很孤单。

因为,她不在。

陪他共同经历了那些风雨的她,此时此刻却不在这里,反而是他看着就嫌恶的那些人,齐国姜国还有燕国的使者……他们一个个都没有缺席。

典礼看上去漫长到没有尽头,这一日他只觉得度日如年。天气本不算冷,但是他的心底发寒。

只是满心的期盼,终归化作了满心的失望。

他缓缓步下台阶,接受百官的朝贺,接受诸国的道喜,蓦然站定在了最后一级台阶,忽然抬头,看了看高悬在天际的太阳。阳光炽烈刺眼。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心想:她……怎么会回来?

宴席间,叶谪举杯,一杯接着一杯,接受臣子敬酒,使者敬酒。似乎很多人都在阿谀奉承,但他没有多加理会——理会他们……做什么?他们……没有意思。

这时候,突然,齐国的使者站起身来,说要敬一杯酒。叶谪醉眼朦胧望着那些人,嘴角牵出一抹笑,说:“喝就喝。”

这话声音沾染了醉态,让平日皆以清冷形象示人的叶谪陡然增添了几分风流的韵致。底下歌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他一向不在意歌舞,今日,却因为孤单寂寞,格外喝多了酒,格外地,多看了几眼。

这时候,忽然一道清亮女声响起:“陛下觉得,这些舞姬歌女中,哪一个好看?”

闻言,叶谪抬起头,只见自宫门外徐徐行来一个身着素净青衣的女子,只是她要格外好看——像是一丛深色花里唯一的一枝莲,格外的别致。

叶谪先是惊,待看清楚了,便全然都是惊喜,没有顾及这宴会上的满朝文武,也没有看那些神态各异的诸国使者,而是不敢相信地吐出来两个字:“阿璃?”

他此时竟似一下子就没有了醉态一般,那双已经朦胧的眼里蓦然透出光彩。他们纷纷顺着叶谪的目光看向来人——那是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素淡的青衣,头发简简单单地束着,也没有多作装饰。只是一双眼睛含笑,看着叶谪。

众人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明白:那,一定是传闻中叶谪的夫人吧?

是宁国公主——衡璃殿下!

反应过来的众人看向衡璃的目光更加有趣了,他们此前听说的第一波风传乃是衡璃公主跟叶谪的风流韵事,说是叶谪拒绝了美人的投怀送抱;第二波风传则是,叶谪带着衡璃公主旅行结婚;第三波风流韵事,便是衡璃公主和叶谪并肩作战,终于长相厮守。

诚然,他们确实在今日的典礼上没有看见过衡璃公主,还一度以为是衡璃公主不愿意出席——今时今日看此情形,莫非是衡璃公主她风尘仆仆才赶回来?

衡璃公主是去了哪里呢?

咦?看公主她手背在背后,是不是给叶谪送礼物来了?啊,对对对,今日可是叶谪继位的大典,衡璃殿下当然是要送礼物的了!

不过,衡璃公主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叶谪见到她,似乎千言万语都胜不过待她走近,自己将她一把抱住的这个动作。他静静地笑着看她走近自己,期待着她慢慢地走近,看着她笑靥如花,一如往常,他脑子里思绪繁杂。

一瞬间,就又觉得自己的那些所谓担忧,所谓难过通通都是自己太过于矫情了。她又怎么会不再回来?她当然会回来!虽然他们没有许过痴男怨女发过的誓言,也未曾在佛前祈求以证明自己的真心——但是,他们彼此,早已是两心相知了,不是吗?

他静静地笑着。

衡璃招手,让这些巫女歌姬都退下,而后一步一步,缓缓走上了他的王座。

那是他的新座位。

衡璃看见他向自己伸手。

可是走向王座的同时,底下所有人,也都将衡璃背着的那只手看得一清二楚。

一时之间,所有人竟然都缄默了。他们不知是该相信风传里的那些相濡以沫的爱恋,还是此时,握在衡璃右手中,明晃晃的剑。

“刺啦——”

是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这声音如此熟悉。却在那一个瞬间,她看见自己手中的剑没入他心口的那一个瞬间,有些……怅然。

鲜血浸染了今日他身上的浅红王袍。晕染得极深,就像……

就像是成婚时该穿的喜服。

“叶……”

衡璃瞳孔骤缩,要抽出剑,却在抽出的一瞬间,鲜血飞溅。

所有人终于反应过来:“来人啊来人啊¥驾¥驾!”

现场登时混乱起来,各国的使者大概既想要自保,又想要吃瓜,没舍得退出大殿,纷纷聚集在宫门口看着王座上那两个人。

衡璃,叶谪。

他们都没有想到,衡璃的剑,会刺入叶谪的心脏。

更没有想到的是,叶谪从始至终,没有一点反抗,没有一丝迁怒。

在那些混乱声音之中,他们听见叶谪的声音,混杂着鲜血的虚弱感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阿璃……你……要杀我?”

这句话大概终于问出了他这连日以来种种不安,忧伤,烦闷,虚无。他所有的思绪都在此时此刻化为了这么一句单薄的话语。

你……要杀我?

可是,为何?

他试图捂住伤口,但是眼眸依然与她直直对视。终于,衡璃像是下定了决心,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下了台阶。

台阶下,侍卫严阵以待,每个人都手持刀枪剑戟,锐利锋刃直指衡璃。

衡璃的目光扫过他们,手中那柄剑被暗暗握紧。她转身,看向已经被内官和宫女团团围住的叶谪,喉咙微动,最终化成了冷淡的声音,说:“叶谪。今日你不死,来日大典上,我依然会杀你。”

那声音,竟然忽然之间不太像她了。不等叶谪细究,那女子已经飞身离开。

明明已经性命垂危,他却还是苦笑着,低声喃喃:“那……好像不是她。应该……也不会是她吧……”

他阖上眼。

幸好太医救得及时,才堪堪保住了叶谪的命。只是受的伤未免太重。

侍卫统领请求叶谪下达搜捕令,可是叶谪一直都摇头,虚弱如斯还在说:“不要。”

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受的伤,最重的不是心口上遭的这一剑,而是他心上的一剑。

比起被人一剑刺中——陛下更伤心的却是,那个人是衡璃公主吧。

叶谪依稀着那为数不多的交集,回忆着。回忆起她的声音——仿佛,没有这样的刻意,在最后那一句话,也远远不会那么冷淡的。

他在重伤的情况之下还在想着努力为她辩白,随侍的影卫、宫女、内官、太医,没有一个能明白陛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个人,认识的都知道,就是衡璃公主啊!

那把剑,更是明明白白刺进了陛下的心口啊!

若非太医说刺歪了几分,陛下如今……可真就是美了啊!

这一切分明是铁证确凿,陛下却说什么都不肯相信那就是衡璃公主。

也许是因为……陛下实在是对衡璃公主……情深吧?

那一剑,没有刺中要害。叶谪知道不是她,因为她的剑法一向很准,无论怎么样,要刺中要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那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变化成衡璃的模样来刺杀他?

是为了什么……

这些,他想不到。

重伤以后,他只能修养十天,就又要奔赴姜国去参加会盟。这时日何等紧凑……可是,对衡璃的思念,却是愈发难以抑制了。他在那柄剑刺入心口的同时,他竟觉得,要是终有一死,死在她的剑下,他也是心甘情愿。

但是,她怎么舍得杀他呢?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要取他性命?

他不信。

他宁可相信是妖邪附了身,宁可相信是有人易容,宁可相信是有人暗中操作,控制了她……他不相信那会是她。

可是现在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了。他的记忆里,是对的吗?

所有人都说她是衡璃啊……他那片模糊的记忆,又当真是对的?他是否听错了?

万一,她真的是衡璃呢?

万一呢?

不,不会有那么一个万一的,她不会是衡璃……衡璃绝对不会伤害他……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映起往日。那些他们共度过的艰难时刻,那些曾经并肩的日子。

他竟然想起了蒙陵山,想起了绛月花,想起了她教他做的绛饼。

想起她在病中漫山遍野找他送伞,想起她在照顾他时呵护备至。想起虽然连自己有时候都照顾不好,却对他呵护备至。

他想,那样的阿璃,绝对不可能伤害他,不可能想要杀了他。

只是……

众多纷乱的思绪紊乱如缕,丝丝缕缕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的脑子。

他时而望着天,便会想……

她若是真,此时在何处?她也会为伤害了他而心痛不已吗??

她若是假……此时真的她在何处?会想着他,就像他思念她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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