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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王宗德孤胆守白渡,众妻妾思念断愁肠。
石嘴岩喷洒英雄血,丹心捧日热血洒土。
罗玉杰,奂明扮着小贩,早已来到县城,左顾右盼地来到恒昌裕大门前,门前添加了许多陌生人的面孔,奂明不敢上前去敲门,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急急地走开了,原来高镇如早已在恒昌裕大门附近安了线人,随时观察里面的一举一动,罗玉杰说:
“走!出城,到北渡!”
二人出了县城,来到北渡场,罗玉杰说:
“奂明!北渡场的李乡长和我是最好的袍哥弟兄,我们两个就住在他家。”
一路说话,来到李乡长家,李乡长叫李长根,在场上靠河边一面修了一幢三层楼的穿斗干栏式的楼房,青瓦白墙,罗玉杰见大门大开说:
“李兄弟在家吗?”
里面的人听到喊声,走出来的却是一位穿着花里胡稍,红红绿绿的衣裳,长得是黄桶腰,泡疤脸,白麻子,小眼睛,厚嘴唇的半老徐粮,李乡长的老婆,见是罗玉杰大哥,喜笑颜开,说起话来从嘴里喷发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心臭气,她说:
“哎呀哎!罗大哥!你贵人家到那里去发财呀9记得到我们这肚皮上抹石灰的鬼地方——北渡。弟兄间大半年没来走动,我们那个死鬼,这哈正在乡公所里,你坐一下,我去叫他,碗儿!泡二杯茶。”
二人进屋坐下,丫环碗儿立马下厨,这碗儿也只有十七岁,从老青山里买出来的,做了李长根的丫环,李长根这小子年轻的时候,长得红头花色,粉脸白净,奈何家庭贫困,倒插门当女婿,娶了这如同母猪般长相的老婆,小绅粮的女,哎!娶坏一门亲,误了一平生。李长根根本没有真正痛快过,偷偷摸摸将碗儿破了处,被老婆抓了个正着,把气都出在碗儿的身上,拿起响杆一阵好打,碗儿忍气吞声,辛酸的眼泪往肚子里吞。李长根老婆摇摇摆摆去了。
原来县公安局为了加强防卫县城,时常派人到附近乡场调查,那天高镇如正好派咸庆昌带着四个人来到北渡乡公所调查,场上正是赶场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咸庆昌问李乡长:
“李乡长!现在乡公所里有多少人枪?”
“咸股长!人枪二十七支!”
正说着门外传来吵闹声一片,乡丁急冲冲地进来说:
“棒老二在场口上抢东西了!”
李乡长一听,神情慌张,咸庆昌拨出手枪说:
“李乡长!马上集合部队。”
“哎呀!咸股长,不要紧张,你们只须坐在这里,我带上几人去打跑土匪,多半是小股土匪,不碍事!”
李乡长出门叫上五个人,操枪直扑场口,土匪卢开华确实已经进场,李乡长一则怕咸庆昌出事,二则自己与土匪卢开华早有勾搭,一旦有事,自己脱不爪爪。卢开华本来是一个打鱼人,但见他脸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臂膀上交络粗筋,腮边黄毛短须鲢鱼嘴,国军兵败如山倒糜集白渡场时,卢开华纠集十几个弟兄在乱军之中夺了几十条枪,只见他的船靠在码头上,持枪站在街中气势凶凶,十几个弟兄大包小包将铺面里的货物搬上船,沿街居民四处逃命,二人见面竟打招呼:
“卢队长!赶快走!”
“李乡长!弟兄们装满一船就走!”
“放屁!不要乱来,咸股长和工作队正在乡公所,出了事大家都脱不到爪爪!”
“既然这样,弟兄们收工!”
土匪一个二个身段娇健,如鲫鱼般蹦上小船,撑起蒿杆,开走了,顷刻消失在对岸竹林荷叶深港中。李乡长命乡丁们对着荷叶竹林遥放几十枪,竹杆,荷叶四散飞溅,倒下一片,然后回乡公所,说:
“咸股长!刚才是有一股小土匪进场抢财物,被我赶走了,北渡场治安不太好,同志们还是赶快离开北渡为好。”
咸庆昌见他鬼鬼崇崇的神态,知他心怀鬼胎说:
“那好!我们走!不过李乡长,北渡是县城门户,若有闪失!李乡长是要负责任的。”
“那是!那是!”
咸庆昌一行由李乡长送出场口,然后回到乡公所,坐下来松了一口气,刚刚端起茶水,他那老婆进来了,劈头便骂:
“死鬼!屋头来客人了,你倒安逸,还坐到……”
“那个来了!”
“罗玉杰!”
“啊!轻点声,我的老天爷,你走到,我就来!”
李长根打发走老婆。叫来乡队附,叫他们守好岗位,他才赶回去,顺便又买了酒,肉,卤鹅,水果提回家来,一进屋,交给碗儿,碗儿知趣地拿到厨房,切肉备菜,老婆才不管呢!坐在一边抽她的水烟。李长根关门引人上二楼说:
“罗大哥!罗大哥!你真是胆大如虎,解放军到处在抓你,听说你已上山了。”
“长根兄弟,怕他个球,脑壳砍了还碗那么大的个疤!”
“那是!那是!”
“长根我给你介绍一个兄弟,这,认识不!”
李长根睁眼靠近看了半天,奂明只是微笑不语,李长根终于想起来了说:
“这不是奂警长吗?”
“对头,长根兄弟,我问你?你给我说个实话,你的心是跟到共党走,还是跟到我们走。”
“大哥!说个实在话,老子早就想拖枪上山去过那痛快的日子,早就不想当他那个舅子乡长了,大哥,你我好歹也是袍哥弟兄,你叫我今晚拖枪上山,老子决不拖西摆带。”
“好!当哥听了这句话就够了,也值了,今晚也用不着拖枪上山,给我把人枪看管好,千万不要让共军给缴了枪,我一定在霍司令面前给你请功,你楼上住人没有?”
“上面没有人,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得啥子,这几天我们暂时住,等一会收拾一下!”
“吃完饭我叫碗儿去收拾。”
碗儿在厨房里做好饭菜,端上桌来,李长根老婆一听饭好,丢下烟枪,也来吃饭,碗儿端菜在奂明身边来来往往,奂明心中发痒,斜眼观看,碗儿确有几分姿色,虽是农家女,一双精细的大手,却掩盖不了白净鲜嫩的肤肌,紧身的碎色衣难挡高矗饱满的香乳,二眼似珍珠般的闪烁,身体深处漂荡着青春女子特有的香味,李长根见奂明不停地盯睃碗儿,醋性大发说:
“碗儿!到厨房去。”
碗儿只好回到厨房,奂明很是扫兴,罗玉杰看眼里,吃完饭,奂明说:
“兄弟!你明天去一趟恒昌裕,传个信!”
“哎呀,恒昌裕四周全是共军,谁敢靠近,就盯谁的梢,我前几天在附近喝茶,看见几个,叫花子都糟理麻了。”
“你想法送张纸条进去。”
“我试一试看。”
奂明写好纸条,卷好,递给李长根。
奂明,罗玉杰上楼睡觉,碗儿早已铺好了床,奂明睡在床上,似觉碗儿余香未散,辗转反复,久久不能入睡,罗玉杰说:
“兄弟!我知道你看上碗儿,改天我找个机会给李长根说!”
“李乡长怕是不肯?”
“他敢?他敢不听我的,老子要他的脑壳。”
三楼的窗户对着那平静如镜面的綦河,天上月光的银辉射进屋里,奂明好久未沾女色,想起从前的快活,冥冥之中,好梦连天,不觉东方既白。
奂明,李长根,罗玉杰吃了早饭,进了城,奂明,罗玉杰二人闪在一边,李长根远远看着恒昌裕,见大门紧闭,只好找个茶馆坐下,点上一个盖碗茶,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
咸庆昌从北渡回到公安局后对高镇如说:
“局长!这次去北渡很危险,李乡长在有土匪进城时,急冲冲地操枪出门,土匪与他根本未交火,他是单向打枪,然后跑回来送我们出场,不然可能遇上土匪,一方面说明李帮助了我们,另一方面李与土匪有关联,他怕暴露。”
“你们在说什么呢?”
高镇如,咸庆昌二人一看柳西明县长已走进屋来,二人不由自主礼貌地站起来说:
“县长!”
“继续谈吗!”
“刚才咸股长说,北渡乡李乡长极有可能通匪!”
“哦!那还得了,北渡乃是县城门户,与沱湾遥相呼应,大意不得,一北一南,必须加强力量。这样,把北渡工作队队长换掉,我马上与东溪取得联系,调王宗德去任队长。”
柳西明立刻摇动了桌上的电话,联系东溪,派王宗德去北渡。
李长根坐了半天见大门紧闭,茶已喝了好几开了,到了半下午,才见大门开了一个缝,出来一个女人,手提菜兜,街上的便衣紧紧地盯住她,她就是章淑华,她像往日一样,上午做事,洗衣,打扫房间,与王胖子一起做饭,做完了才去菜市买菜,玉玲,素容整天似热锅上的蚂蚁般难熬,打牌的牌友们早已不见了踪影。李长根跟了半天,那几个便衣一直远远盯梢,根本没有机会,章淑华来到菜市,人群熙熙攘攘,走上去一碰,章淑华惊叫:
“哎哟,先生!”
“不要吱声,这是奂明交给你们的。”
淑华一听奂明心中一惊,刚想再问,此人将纸团丢进菜兜便急急走了,章淑华回到恒昌裕,将纸条递给素容,玉玲斜头一看:
“今晚一点把后门不要上锁,我要回来!奂明”
素容,尹氏看到倒抽一口凉气,将纸条马上烧了,淑华问:
“纸上写的啥子?”
自从男人走后,这三个女人似乎一下子亲近了起来,小帮共每天早早去上学,几个女子一下没得争了,相互也说说话,也谦让和气了,素容说:
“奂明进城了,今晚一点钟奂明要回来,后门叫王师傅不要关,守着!”
“他在哪里?”
“纸上没说,晚上就知道了!”
玉玲兴奋地跑上了楼,素容站了起来,大哥仁廉也问情况,很快,老儿霍寿泉,何母,吕梅都知道。大家高兴地早早地吃了饭,守左门。
素容心里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男人在的时候,又想着自己的初恋情人,男人不在的时候,那割不断的思恋始终缠绕她那脆弱的心,斜阳西下,晚霞金黄的余辉映射在花园里,花木更有一番别样的美丽,素容雪白的衬衫外面罩一件翡翠色绒开衫,要是仁帆在时,晚霞初露,正是甜蜜的时光。而今她从此像章淑华一样起得早。沿着小径悠闲地散步,她不时蹲下身来拨弄着路边青翠的麦冬子,嫩叶上残余凝结的露珠沾湿了手指,她觉得怪舒服的,痒痒的,她专注地将麦冬子采撷下来摊在手心上细细地观看,看得很出神。没有什么出奇!扔掉了麦冬子,无聊地继续在小道上徜徉,夜来香已展开了蓓蕾,荡漾着沁人心脾的芬芳,然后她停止了脚步,信手摘了几片夜来香的嫩叶,心不在焉地用指头揉搓捻碎,将碎叶在撒到地上,明亮的目光凝视着高墙外的云彩,像是在细心揣摩云朵的变幻……
玉玲早已不知饱饿,一头倒在了床上,泪水如溃堤的洪水,抑制不住直流奔涌,这个男人才是治医她的真病,自从嫁到霍家,她才感觉到自己才是一个真正滋润幸福的女人……
全家人都没有睡,帮共不知情况由淑华哄睡了,大家坐在客厅里等着,玉玲没有下来,素容支撑不住坐着打盹,王胖子守在后门,直至夜深人静门外传来轻敲二下,陈喜儿,王胖子心中嘣嘣直跳,大起胆子问:
“奂明吗?”
“是我!”
打开门,奂明一身黑衣打扮,闪了进来,王胖子急忙探头看门外,无人才关上门,把奂明迎入客厅,全家人都在,寿全,何母上前问:
“奂明!你从哪来?”
“老爷!婆婆!我从山上来,刚来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巡逻,我像猫人一样躲着来的!”
“仁帆听说在老瀛山占山为匪了。”
“不是土匪!是九路军!大哥正在老瀛山带着弟兄们与共军生死决战!共军奈何不了我军,我到城里来,一是刺探情报,二是顺便看家人。”
“奂明!我跟你一起上山!”
“仁廉哥!下山时,大哥一再杂服,叫你保护家人……”
冥冥之中,素容听到奂明,“啊!地惊呼一声,浑身一震,脸上掠过明显的慌乱表情,从梦中惊醒似的,竟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素容那鲜润的嘴唇在发颤,像站立不稳似的用手撑住沙发扶手来撑直身体。半响才问:
“他现在那里?”
“二太太!大哥在老瀛山!”
奂明作了回答,廖素容脸色蓦地变得异常苍白,眼眶里不停地闪烁晶莹的泪水,抑制不住掩面痛哭,坐于沙发上顿起脚来。玉玲被吵闹惊醒来了,说:
“奂明!我跟你一起上山!”
“三太太!危险,外面到处是共军,大哥说了,一有机会我们来接全家人上山!”
“我不管!”
玉玲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淌,她以牙反着下唇。抑制不竟哭出声来,淑华说:
“你看见了帮灿吗?”
“他在哪里?”
“在隆盛场当队长!”
“糟了,老爷,大哥,王胖子,大哥特别杂服;一定要守好家,我要走了,有机会来看你们!”
“不要走!要走我跟你一起走,我不怕……”
奂明不顾素容的呼唤,一溜烟地消失了,一家人都流泪不止。无奈地将后门关上。李长根第二天像往常一样来乡公所,刚一坐下来,抽了一根纸烟,乡丁把盖碗茶彻上端了上来。门外来了一位身材魁梧,腰杆挺拨,四方黑脸,大眼睛,厚嘴唇,虎臂熊腰,身穿一身破旧的军装,面带威严而又不苟言笑的表情,操着山东口音的大汉,背上背着铺盖,布鞋,一进门便问:
“哪位是乡长?”
“同志!你是?”
“我是王宗德,昨天接到电话通知:交待完了工作,一早就到县委,领了介绍信赶来的。”
“我的妈呀!你几点出发?”
“二点。”
说完递上介绍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介绍信
北渡乡:
兹介绍王宗德同志接任北渡乡征粮剿匪工作队队长,望予以接待。
——中共綦江县革命委员会。
李长根一看此人不好对付,心中暗暗叫苦而面带微笑说:
“欢迎6迎王队长!”
王宗德将铺盖放下,取出毛巾,他的身上发出阵阵汗味,他找来脸盆,打上水,自己洗,李长根对一个乡丁说:
“去打点酒,买点肉,招待王队长!”
“不用了,把原队员和民团都全部集合。”
李长根只好派人通知集合,工作队只有四人,赵峰为队长,住在一家铺子里,四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学生,细嫩得很,往往被李长根牵着走,赵峰四人一看来了一位老同志,高兴得不得了,王宗德问:
“北渡乡下管几保?”
“王队长!下管四个保,十二村。”
“天色还早,留一半人守乡公所,另一半人随我马上下乡,李乡长,你负责守乡公所!”
“王队长!今天就不去了,一则你刚到,二则你看山罩雨,河罩晴,满山罩子晒死人哟!再说啦!下乡很危险,还是我去。”
“我刚来,应该下乡!”
于是王宗德气都没有喘匀,带着工作队员四人,再加十个乡丁,从乡公所出发,直上鸡公嘴,挨家挨户访问,又爬过三角桩,一路上果然天气闷热,沿路回峰四辟,雾倏开合,日色山光,远近迭映,幻影无穷,真是:山径崎岖静复深,西风黄叶满疏林。同志们走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走着走着天已渐暗,走到庆林庄与石板脑壳之间的小路上,四周群峰环拱,林壑蒙沓,古树参天,不见天日,赵峰拿出手电筒照地,走在前面,突然“砰”的一枪射来,大家赶紧趴下,关掉手电筒,原来与卢开华的土匪遭遇了,卢开华还以是前面那个工作队长,卢开华拦住去路,大模大样高喊:
“活捉共军奖十块大洋,打!”
“砰砰砰……”
王宗德对赵峰说:
“你带上五人想法绕到敌人后面去。”
“王队长!敌人那么多,咱们撤吧!”
“胆小鬼,快去!”
赵峰只好照办,后退几百米,然后穿过森林,绕道到达土匪的后面。王宗德对乡丁们说:
“谁敢逃跑,老子当野兔子打。都听好了,一人瞄一个,我一开枪,你们便开枪。”
乡丁们不敢抗命,纷纷趴在田梗下,把枪架好。王宗德则不慌不忙,趴下装弹瞄准,卢开华见共军人数不多,便大喊:
“冲!”
子弹似冰雹般落在队员们周围,小树与青草被子弹栏腰打断,还冒着丝丝青烟,冲在最前的土匪快近三十米,王宗德从准心里看得真真确确一枪打去,第一个人胸部中弹,应声而倒,其他队员与乡丁纷纷射击,也打倒三个,冲锋的土匪见前面倒下几个,怕了,不敢向前,竟自掉头后跑,卢开华发展是从无到有的,虽有一百人之众,每抢一处竟与当地乡长分成,因此得以存活,但手下多半是无业游民,仅会打枪而已,从未真正遇到过强劲对手,他见自己的人当场打倒四人,也不免有些手足错乱,嘴里还喊:
“格老子!那个还敢退,就打死那个,给我冲!”
兄弟伙只好又把头低着,猫着腰慢慢靠近,王宗德见视线渐暗,目标又小说:
“扔手榴弹!”
三颗手榴弹一扔,在队伍中间开花,炸得土匪东倒西歪,死伤一片。赵峰已绕到后面,找了个制高点,“砰,砰”几枪,卢开华始料不及,以为中了包围,纷纷狼奔鼠窜逃走了。天已沮,大家集合在一起,赵峰说:
“王队长!到下墩子去宿吧!刘祥玉家,他是个积极份子!”
“好吧,把土匪的枪收起,死了的盖上树枝!”
队员们把土匪的枪收起,将尸体拖起一边盖上树枝,天已快大黑,来到下墩子,这是一个几十户村民的村庄,四周全是绿油油杨花抽惠的稻田,村庄由几十颗合围的黄桷树掩蔽,乡民的房子大多为土墙草房,皆分茅各架,不相连属,满地跑的男女娃儿都还没有穿上衣服,傻傻地看着陌生人,一位二十来岁眉目清秀的酗子招呼说:
“赵大哥!赵大哥!”
“王队长!这就是刘祥玉,他一直想加入我们的队伍。”
“兄弟!多大了?”
“王队长!今年满二十了。”
一间草房里菜油灯在山风吹拂下忽明忽暗地闪烁,里面传来悠扬沙哑的歌声:
“手抓石头脚登砂,为儿为女把船拉哟!……”
“谁在唱?”
“我老汉!”
“进去看看!”
王宗德,赵峰和队员们都进了屋,昏暗的油灯下,刘老汉半躺在床上,只见他满脸皱纹,一头银丝般白发,衣服蒌萝,身体虚弱,手掌如枯枝般粗糙,重重叠叠老茧布满了双手,他已是气息炎炎,重病缠身。王宗德说:
“老大爷!”
“祥娃!谁呀?”
“爸!这些都是工作队和解放军!”
“老总呀!我们都干人啦!祥娃呀,那还不快生火做饭?”
刘祥玉走到屋角的米罐子旁,端起来一倒,倒不出来,王宗德见状,取下干粮袋说:
“我袋子里有麦子,把它磨了,烙大饼吧!”
几个队员也倒出干粮袋里的麦子,拿磨子里把它磨了,升起火,倒上菜油,烙了大饼,从酸菜坛子里抓了一些酸菜,打了一钵酸菜汤下饼吃,当晚宿刘祥玉家,大家席地而卧,王宗德来到下墩子村外,爬上村里最高的黄桷树丫上放哨。但见群峰环拱山村,林壑潆沓,繁星璀灿,月光如银,真幽逐之境也。第二天,要分别了,王宗德说:
“刘大爷!你老人家要不嬚旧,我这件军衣和绑腿拿去穿!”
“老总呀!太感谢了,你能不能把祥娃一起带走哇?”
“刘大爷!他走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一把老骨头了,阎王都请了好几回了,早晚要拿过去的,祥娃子还年轻,不能误了前程呀!”
“队长!你收了他吧!”
刘祥玉眼泪汪汪,咽哽着口水往肚子吞,王宗德走到刘祥玉的身边,拍了拍肩说:
“好吧!我收下!”
刘祥玉听后破涕为笑,小兄弟跟在后面,凡事都很积极,大家都喜欢他,队伍继续向第四保去征粮,一路上骄阳似火,翻过几座山,汗水已湿透了衣服,赵峰说:
“王队长!前面就是蟠龙村,有个女地主叫周高氏,每次去征粮她都赖着。”
“她敢,把她抓起来!”
大家来到周高氏的庄园,这庄园果然巍峨高大,四周的围墙足有二丈高,青石彻成,前迎阡陌,后靠高峰,数千株黄桷树蔽阴成林,三五处厅堂待客接物,转屋角牛羊成群,打稻场鹅鸭满地,真是家有余粮鸡犬饱,祖有余荫子孙贤。周高氏是一个老寡妇,男人死得早,留下偌大的家业,又无子嗣,居然支撑了下来,全靠她精打细算,抠抠扣扣,起早贪黑地经营,再加上她娘家屋头的几个舅子老表帮忙。家业居然发扬光大。赵峰大着胆子打门,门打开显呈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位端着白银制水烟枪,白白胖胖,身高马大的中年妇女,身着彩色斑烂的绸缎花衣,气势逼人,撅着嘴傲慢地站于门中央说:
“我说你们这些工作队,一天到晚只晓得找我这寡妇人家,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早已没有粮食了,民国政府垮台时,已征过几次了,我除了口粮外,已经没有粮了。”
赵峰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王宗德推开赵峰说:
“那好!就照你说的,只剩下口粮了,我们搜,搜出多的,我们就担走!”
“哎呀呀!那来的凶神,敢搜老娘的家,哼!两路口的草鞋——还差几捋捋,二狗Z娃!跟我上……”
周高氏两手杈腰,凶煞恶神般地招呼身强力壮的长工们,长工们操起锄头,扁担前来阻挡。王宗德根本不吃这一套,冲上去抓住周高氏的手,把手一挽,反卷过来,周高氏叫苦连天,蹲下地来,王宗德说:
“拿绳子来,绑上!”
几个队员拿出绳子,将周高氏大绑,长工们一哄而散,王队长气愤地说:
“给我搜!”
周高氏一听搜家,死命挣扎,骂声不断,队员死死按住,果然搜三万多斤谷子,王宗德对乡丁说:
“留下口粮,其余的由你们押回去!”
乡丁请来挑夫,担着几万斤谷子下山去了,只留下工作队员押着周高氏推推攘攘继续前进,来到麻柳坝,大家都已是汗流满面,口干舌燥,一路上大山层峰秀耸,攒青拥碧,人行其间,松阴石影,参差掩映,连幄成阴,杂花成彩,宛转森寒,云气勃勃,虽然骄阳似火而不觉其暑,只因其内虬木盘云,琼枝遥干,丛篁荫日,不见天日,时有日影下坠,如筛金飏翠,闪映无定,脚下秧绿云铺,一汪清水下注成潭,珠帘翠壁,垂空洒石,历乱纵横,如明珠贯索,其泉寒碧可鉴,蜚晶羡碧,清澈可爱,令人尘胃一洗,波光粼粼,如万千玻璃反照,令眼应接不睱,但闻水声淙淙,遥应山谷,一桥横跨其溪,上下水面皆阔,独桥下石峡中束,流急倾涌,滚雪喷丝。人行其间如隔雾牵绡,四周树影花枝,飞魂濯魄,极罨映之妙,水中黑鱼游翔似飞,岸边水草丰盛,绿苔上翳,如绚彩铺绒,翠色欲滴,开出许多红的,紫的,黄的楔,姹紫嫣红,大家坐了下来首先喝了水,王队长说:
“赵峰!看好她,我们先下去洗澡!”
“好呢!”
队员们早已迫不急待,纷纷脱衣下水,泉水清冽异常,凛冽的溪水如雪山融化的冰水般清凉,大家洗得痛快,相互拍打戏水,潭中游鱼惊走,四周鸟语花香。大家玩得兴致正酣,王宗德忽然发现水潭对过去的石板路的分岔岐路上来了一位中年人,文质彬彬,一副教书先生温温尔雅的样子,大披头,没包帕子,看见有人在溪中游水,立即显得手慌脚乱,本是朝着跳墩桥走,便低头改了走向,王宗德见神色不正,不象普通乡民,马上说;
“你们几个马上穿衣,不要乱跑!”
说完便立即上岸穿衣,腰插短枪,手操步枪,对直朝石板路上追去,穿过一片竹林,见面前摆着几条路。王宗德寻思,估计那人正在不远的村庄——孙家嘴,抄近路,绕过麻雀嘴穿过周家坝的丛林,又绕过扬插沟,其沟丛翠披云,飞流溅沫,阴气森森,直上孙家嘴村庄后面的山岗,刚刚洗了澡,一跑又是一身汗,好在远远看见那人正好在前面与路边一位挖土的农妇摆谈。原来此人正是卢开华的师爷:陈步云,此人饱读诗书,特别是将《水浒》、《三国》的故事背得滚瓜烂熟,讲解得有色有声,卢开华是一个大老粗,特别喜欢听他讲故事,便招陈步云为师爷,为其出谋划策。当天是回家后返回卢开华司令部途经麻柳坝,谁知又恰巧遇缘又碰到了王宗德他们在水溪中洗澡,吓了一大跳,赶紧改道来到孙家嘴他堂妹家,堂妹正在土头锄草,说:
“不得了,刚才在跳墩桥看到了解放军!”
“那你先回我家躲一下,我这片地要杀角了,马上转来。”
王宗德低头在草与庄稼高度之下快速接近,突然举枪,大吼一声:
“不许动!举起手来!”
堂妹从未见过如见阵丈,吓得惊叫一声,乖乖地举起双手,陈步云拨腿就跑,王宗德见此人似飞鼠般奔跑,左闪右躲,步发快捷,在鳞次的稻田之间晃动,王宗德手快眼急,举枪“啪”地一枪,只见那陈步云身子也似抖了一下,向下闪过一个土湾,但仍继续朝孙家嘴田坎奔去,蓦然看不见了,踪影全无,王宗德很不服气,追上来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到处是绿油油的稻谷覆盖了水田,扬花抽蕙,田坎上野花含苞怒放,不由自言自语地说:
“明明瞄准了,竟没打着,他娘娘的邪门了,没打着,又藏到哪儿去了呢?”
王宗德在几根田坎上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此时天已渐渐擦黑,他观察了一下地形,前面又临近深山老林,非久留之地,只好回到下墩子,赵峰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赵峰问:
“追到没有?”
“嗨,倒霉,明明瞄准了,却没有打着,把她放了,走X乡公所,说不定今晚肯定有事。那个李乡长,我根本都信不过他!”
赵峰把周高氏绑一松,周高氏竟服服帖帖,王宗德说:
“下次征粮时,再敢吵吵嚷嚷我就把你关进牢里去,看你怎么着?”
“王队长!下次不敢了。”
“不敢就好,你走吧!”
周高氏灰溜溜地竟自走了。原来这陈步云刚与堂妹说话,毫无戒备,突然劈头一声吼,吓掉了魂魄三分,飞起腿杆便跑,连手枪也未拨出,刚跑过几根田坎,一声枪响,应声中弹,他咬牙跑了几步,一头栽进满是浮漂的水田中,被水淹了,水田里的稻谷茂盛稠密而自动将其合围掩盖了,所以王宗德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