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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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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杀的寒夜,沙暴如同翻滚的汹涌巨浪,咆哮着袭向这群孤舟般的可怜旅人,有经验的商人立刻趴下,抽出马刀插入沙子里,不让自己被厉风吹走。

风啸声是尖锐的,几乎将人的耳朵灌聋,他们都无法说话,只能努力地比划,让大家自行寻找稳固之物。

骆驼们则狂躁不安,绝望地嘶鸣着,白日里清脆悦耳的驼铃,此刻疯了似地狂响,诡异得如同招魂声。

李蛮子反应最慢,他还来不及趴下,一下子站立不稳,居然被风暴吹起,脑袋倒插入帐篷的尖端,迸出的脑浆混合着沙子飞洒四散。许多人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一切,有姑娘吓得尖叫惊呼,声音却很快被下一波风啸给盖了过去。

天上漏下来的月光越来越暗了,而那颗悬挂半空的天坠灾星,却宛若睁开的眼睛,将大漠染成了妖异的红,老枫妖在漫天风暴中跪下,双腿生出无数树根,深扎在沙地里,它扬起手拷,骤然有一缕风在虚空中凝结出刀的轮廓,一下子将手铐斩开。

“谢谢了,风妖。”老枫妖颔首道。

远处的沙丘骤起巨大的龙卷风,卷起在风暴中早已散落各地的货物,一只惊慌跑脱的骆驼被它强制吸入,临死前的四腿悬空抽搐,哀嚎着,被绞碎后血花飞洒到一些人的脸上,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害怕,勉强睁开风沙中刺痛的眼,看到龙卷风已高得与苍穹相接,缓缓地往这边移动,宛若肆意在狞笑的恶魔。

早就听说这片大漠不太平静,每逢七年会有一次诡异的可怕沙暴来袭,从未有过幸存者,然而那么多商旅都安然踏过它到达月城了,为何轮到顾家就偏偏……早该听族内那位通晓占星之术的瞎子大伯劝说的。

顾悠然分神之间,握着马刀的手稍微一松,整个人陡然被风暴吹起,眼看她将要被卷入近在咫尺的龙卷时,一直宽大的手拉住了她。

一身简朴的青衣在暴风中摆动,那个男子说不上有多让人起眼,然而在这瞬间定生死、大家几近绝望的时刻,他依然笔直地屹立在狂风之中,宛若坚不可摧的千年玄铁。

居然是小六!

巨大的飓风走过数十里外的云城,那儿月亮依然是皎洁的,余风吹灭了城里高塔的灯,守夜人将油火重新添上,搓搓冻僵的手,喃喃,“大漠里又要死人了啊……”。他临下去前回头,注意到了远处沙漠的中的一点奇怪亮光。

那一道亮光,在彻底坠入黑暗的大漠中、在苦苦挣扎求生的旅人瞳孔里无限放大———那是一个“圣”字……

小六握着一把古旧斑驳的长剑,剑身正中,纯白的圣字在夜色中爆发出璀璨的光。

顾家小姐与一众旅人睁大了眼睛,心头震惊得难以言喻。

南泽北岭东土西漠,萧国的六合四海之内,剑客无数,顾小姐本想小六掩饰身份,也不过是人海里其中一个而已,却没料到超脱了她所能想象到的范围之外……居然是天下间唯一剑试天下、超凡至圣的当今剑圣苏大人!

青衣男子举剑在沙暴中轻轻画了个光亮的半弧,一时间白光如萤火在营地四散,那个稳稳地停在空中弧形咒文,顾家小姐极为熟悉,它是叶氏皇族世代刻在神殿上的符号,象征着“守护”的力量。

片刻后,所有浮游的萤火以空中的咒文为中心,渐渐扩展开一个巨大的光幕,阻隔外来一切,仿佛创造了新的世界。

暴风顷刻间停下,遮天蔽日的黄沙还在外面肆虐,却无法再侵袭入结界之内,惊魂未定的人们都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脸不改色的小六……不,苏大人。

凭一己之力,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对抗风暴、开辟结界,这……就是属于剑圣的实力么。

“你是苏语…。。”顾悠然声音是极小的,她心中有些慌乱,竟不知如何再和眼前的青衣男子说话。

“不错。”苏语点点头,将一直在他怀里安稳熟睡女婴交到顾悠然手中,嘱咐道,“替我照顾她一会儿。”

顾家小姐还未反应过来,这位突如其来的剑圣点足飞跃出结界,她怔怔地看着怀里可爱的女婴,微微地叹了一声,看着那一袭熟悉的青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这一大片夹在月城与云城之间的大漠,常年降下埋葬了无数旅人的可怕沙暴,久而久之,在它萌生出意识、有了那些人类所说的“心”之后,它发现自己居然有了恻隐之心,看见人类涉足便远远躲开,它十分清楚,对于那些卑微弱小的人族来说,自己摧毁绞杀的能力是多么的可怕。

直到百年前的妖族叛乱之后。

一群萧国的士兵经过荒古大漠,要将几个妖族叛军押往云城处决,那是几个修成人形的兔妖,比人类中绝大多数女子要漂亮绝色,入夜后的营地传来它们痛苦的呻吟声以及男人的粗重喘气声,白日,这些擅自违反军令与妖族交gou的士兵为了到云城后不被发现,对几只兔妖施展了难以想象的残酷毒刑———这是它亲眼目睹的一切。

亦是它开展杀戮的一切源头。

拥有“心”的它非常明白,无数妖族为了拥有知道感情的心而苦修人形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旦它们拥有心之后,宛若初生的婴儿,是单纯的而懵懂的,而且不会涉足人世。

那又怎么比得了、吃得透它所见这大漠所见过无数的,人族世界中的常披着刚直与干净的外衣、实则内里的狡诈与肮脏的事。

它最终没有让那群萧国士兵走出大漠,而是残忍地让自己———巨大的沙暴吞噬了他们,将他们绞成碎块,吸干了血,逃出大漠的兔妖们向妖族诉说它的行为,妖族尊敬地呼它为沙暴之妖。

然而今夜面对的人类,有点不太一样。

这已经是它第三次掀起暴风了,赤红的龙卷如一条的愤怒巨龙,极快地旋动撕咬着,沙面上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这样横穿天地、粉碎一切的破坏力,依它数百年的判定,渺小瘦弱的人类,是无法抵抗的。

然而那个身着青衣的单薄男子,他却凭着一把破旧的铜剑自如地穿梭在风暴之中,除了他被风扬起的长发,竟无法伤他半分。

他的眼神始终是平静的,与龙卷相碰再分离的那一刻,他的袖子被暴风绞成碎片,几乎与生死擦肩,目光却始终如古井无波。

那眼神盯着自己,就感觉像是打量着将到手的猎物。

它心中莫名的焦躁,伸出手,空气被风撕裂的声音尖锐到极致,朝他陡然压下,青衣男子如预料中轻悠悠地飘开,飓风刹那分开九道,同时围杀中央的渺小男子,多年以来,这是那位在旅游口中相传百年的风暴之妖真正动怒,整个大漠都随之颤抖。

九道龙卷相碰后,一波一波的风浪往大漠外冲击,在数十里外的云城都可听到轰然的爆炸巨响,那些居住在的大漠近处的小村庄受到波及,一夜之间屋倒墙倾。

一切平静、一切毁灭得剩下虚无的“寂”之后,月光从黑云里爬出,大漠截然安宁得可怕。

那个人类……已经死了吧。

它亲眼看着男子跌入深坑,随后九龙卷聚合在那个地方,纵使他有通天之能,都妄想逃离。

这一刻,它也虚弱得无法再召唤风暴。

但,焦躁的心还未平息下来。

“你懂得如何杀我,证明你是拥有心的妖。”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让它下意识陡然后退,震惊着,看着男子浮在天穹上,与弦月齐高,他手中的光剑照亮了半脸,继续不紧不慢地盯着它,“告诉我,因为什么去杀人?”

它没有回答,心仍陷入在难以置信的恐惧里。

———不可能活着,那不是血肉之躯人所能超越的界限。

———在很久以前,它曾经有幸见过,那一位深居在九重天宫之上的月神,一个素净如莲的女子,这位可恶的人类的眼神……就像她那时候看自己一样悲悯。

“人类的孩子……”风中的沙子摩擦着,碰出了人族的语言,“你没有杀我,那么……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没有告诉我,你杀人的原因。”苏语落回地面,拍了拍衣上灰土。

“丑陋的人类来问我原因,哈哈哈!”沙子相擦出刺耳的尖笑声,“我玩不得你们的那些心计,想以后人族跨过这片大漠时平安的话,现在就杀了我。”

苏语干坐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笑道,“我不杀你,你就欠我一条命,妖族的规矩不是这样的吗,当仇人之间其中一个可取对方性命,却选择饶恕时,被饶恕的妖则欠那位一条命。”

风妖冷笑道,“我和你不是仇人。”

苏语把剑丢在地上,整了整散乱的发丝,“你想杀我,且视人族为仇人,如何不是?”

“哈哈,狡猾的人类,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一个老妖怪,可给予不了你人世间的名与利,以你的能力,怕且也不需要它们。”

“你有我想要的,恐怕不愿意给我。”苏语回答。

风妖思考片刻,疑惑道,“那是什么……”它还没有把话说完,突然发现这个在暴风里从未退却过一步的男子,居然半跪了下来,平握着剑。

那是剑圣门下极少给予人的最大敬礼。

“我希望,能为人族得到你的……宽恕。”苏语一字一顿,努力让这位残杀了无数人的风暴之妖听清他的话。

一瞬间沉寂了片刻,风妖缓缓靠近他,声音游离不定,“很久以前,人族也有一个女子,说过和你意思相近的话……后来,我在旅人口中常听到她的名字,一开始有人叫她女侠、大阁主,后来,他们称呼时口气崇敬,称为女剑圣,她那时候在我听来,或许不一定有你今日如此厉害,到后来,他们的口气变得恐惧于她了,叫她为女城主,女魔头……她的名字,唔……好像是叫墨樱?”

“魔教月城的旧城主……”苏语惊诧道,在攻占月城一役前,叶氏皇族不惜派了心思慎密的叶青安前往魔教当了多年内应,据叶青安送回来的描述,那位只手遮天的月城主,居然是一个虚弱得走路都要倚靠青竹杖的女子,正道杀来时,她干脆把花了无数心血筑成的月城弃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孩子,你让我去宽恕你的族人,然而,以后它们若我面前欺我妖族,该是如何?”沙子咯咯地发出笑声。

苏语毫不迟疑地笑,“我只希望你会放过无辜的,然后,杀你应杀的人。”

“不……这还不够,我统治这片大漠,而你足可以纵横天下,但,我们的交易是对等的。”风妖斟酌着说辞,“以后若是你看到人族欺负我族,却是如何?”

“阻止他们,然后,在很久以后,如果我还没有死的话……我来为你们创造一个妖可以和人对等的国度。”苏语闭上眼,回忆起白日里好听的驼铃声和热情的顾家伙计,摇头笑了笑,“如果我死了,那就随你吧……”

“你的回答和墨樱的不同。”

“她是怎样回答你的?”

“这不重要,也许,她终有一天会回来找我,孩子,你要比她快,否则……。一切都完了。”

———

俄顷风定,撑开的结界之内,却没有预想中的安宁。

到处都是死状恐怖的尸体,苍绿的枝条从顾家的厨子眼珠里长出,滴流着红白的血,另外一具肝脏被枯枝刺穿,心被剖了出来,在沙地上鲜活地跳动着,顾家小姐看着自己的丫环向她伸出手,喉部咯咯地响,不知想说什么,倏然间,无数枝条从她脑后往前生长,从口部探入,瞬间就被吸吮成了一具干尸。

那是苏语离开之后发生的,万想不到,手铐被斩开的老树妖,居然钻进沙下绕过结界进来,在它露出本来的面目后,对这群关押虐待它的人类,开展了残忍的杀戮。

血腥味氤氲着,树妖将枝条从已成肉团丫环体内抽出,那么,就只剩下这位曾经辱它的顾家小姐了。

顾悠然脸上溅满了血,浑身颤抖,她在恐惧中靠仅存的意志,左手抱着苏小柒,右手的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往后挪。

然而,她不慎摸到了厨子圆滚滚的头颅后,一个踉跄,倒在了血泊里,苏小柒也被滚倒落地。

数以百计伸展的枝条如蛇般朝她游动,树妖嘴角的树皮扭成歹毒的笑意,“洛小姐,你说我这辈子再也无法看到妖王天宫了吗……呵,那不重要了,我能亲眼看到你的眼珠、心脏、嘴巴都蠕动着枝条的那一刻,就足够了……”

“不、不要……”洛悠然尖叫着,滑到了丫环的尸体上,然而封锁了风与声音的结界,难以听见内里的声音。

她捂着脸,努力控制惊恐得疯狂抖动的手,却发现枫妖的枝条已从雪白腿部开始爬上她的身体,恶心得无以复加。

她望向地上懵懂睁开眼的女婴,尽力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口中勉强吐出极为天真的几个字,“苏柒……走……”

苏柒还在半梦半醒,听到有人喊自己,霎时睁开了眼睛,正在发生的一切映入她细小漆黑的眼珠之内———从不见天日的地牢出来后,她还不懂多少事,但却记得这位姐姐的,她喜欢逗弄或者蹭蹭自己,扬起嘴角,笑着喊,小柒柒好可爱。

出于本能,她能撕破一切外衣,感知所有人对她的善与恶,尤其是商旅的许多逗玩过她人,都是打心底里单纯地喜爱着她的。

可是,现在这些熟悉的人,现在都不能动了,血红血红的,样貌扭曲……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她自然地感觉到,那些躺在地上的,再也不会起来逗玩对气鼓鼓握紧小拳头的她了。

幸亏,那个对她最好的青衣男子不在里面。

这些,都是眼前散发着特别气味的老头造成的……那是一种遥远隔世、极为熟悉的味道。

它也要将姐姐弄成那样吗……

不……不可以!

苏柒混乱地想着,撅起嘴巴,忽然大哭起来。

顾家小姐浑身已遍布错密成网的枝条,枫妖精心地编织着,它想要让这位人类的无尽的折磨中渐渐死去,然而,在他将要抽入最后一条通往心脏的主干时,听到娃娃的哭声后,厚木包裹的树心陡然一缩,瞬间让它停下了任何动作。

那不是简单的恐惧……

那是流传了千万年、绝对凌驾于它之上,只属于神魔的古老血脉……

女婴的哭声更大了,她还没学会走路,只能爬着,颤巍巍地举起小手,向那位可恶的老树妖张开,之后,慢慢地……五指合拢……

“你是璎……”

枫妖还没说完,他的全身骤然出现纯紫色的火焰,美丽得如盛开的莲,它肆意地燃烧着,片刻之间,整个营地就淹没在火海之中,连苏语的结界都被它所吞噬干净。

在大漠深处,曾经祭拜魔的赵国故址上,残留壁画还绘着大祭司对它的叙述———那是灭尽六界、不容妥协的炼狱之火,它所焚毁的任何生灵,再也无法落入轮回。

———

最后一个暮色来临时,这支起程时热闹吵杂的商队,如今只剩下伶仃二人。

大漠狂风不断,是无法立坟的,尸骨很快就会长埋在黄沙之下,被世人遗忘。

晚霞已铺开了,一层叠着一层,如昨夜无人知晓的红莲之火,驼铃还在响,叮铃叮铃的,迎合着将沉的的残阳,显得有点凄凉。

顾家小姐与青衣男子并着肩,一言不发地前行,他们今日看不到晚阳在沙漠的尽头落下,因为绿洲上城阙影子,已近在咫尺。

无论如何,这二人之间的漫长或短暂的旅程,也即将在斜阳西下后走到尽头。

天边的红霞还在挣扎,却快烧尽了,顾家小姐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没留下痕迹的茫茫大漠,此刻鼓起了积攒好久的勇气,“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过的。”苏语笑了笑,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村落,“我送你回去之后,我就带着苏柒,到花溪村住下来。”

“你之前所说的居然是真的…。。。。”顾家小姐随他一笑,风撩起她的长发,女子的脸在夕阳中染得昏黄,她沉吟了一会儿,再笑了起来,“你太坦白了……天下都在追缉你,公文昭告,凡是提供苏剑圣行踪者,赏黄金一万两,同时设法留其一天者,赏黄金十万,皇上要抓你,江湖要杀你,你啊……太信任我了,就没想过我会背叛你?”

“我想过的。”苏语仿似认真地说,“但我考虑了很久,觉得你应该不缺钱。”

“哈哈,说得很对……我不缺钱。”顾家小姐笑道,看了一眼他的腰间的剑,那把古旧斑驳的死物,一夜之间,却如无形的山壑,将二人隔了远得无法量度的距离。

风沙骤然大了,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也很喜欢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的,呵,现在总算是见识过了,发现原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发现,我还是比较喜欢另一个你,那个忠厚老实、极能干活儿的小六……”

苏语怔了怔了,没有反驳,“我也喜欢当小六,要握剑的世界,太脏……”

“我不懂这些。”顾悠然摇头笑了笑,她第一次认真地对望他的眼睛,爬满血丝,深邃得不可见底,她知道与清楚,内里蕴藏着许许多多的东西,是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自己永远无法触及与明白的。

那是遥隔在另一岸的万里长云、血中剑歌。

“想起来,你在我家打工数日,我还没给你工钱。”顾悠然说着,没有再看他,远眺天边残阳,擦了擦衣袖,拿出一支竹笛,“别怪我吝啬,我曲艺生疏,但如今能付给你的也就吹支短曲了,也许无法媲美你常在皇城听曲姬所奏的,但这首娘亲教我的《忆云笙》,是我唯一会的了……”

“哎呀,顾家大小姐赖账,只吹吹曲儿就不发工钱了,罢了,罢了,谁让我苦命呢……”

“闭嘴,没走出这片大漠之前,你还只是我顾家的伙计阿六,少说废话。”

骆驼踏着渐渐变冷的大漠,缓缓走着,在开始变得清晰的古城影子中,沉下的斜阳只剩最后一缕光。

在驼背上颠簸的女子,却浑然不觉,闭着眼,朱唇微启,沉浸在吹奏之中,笛声时而婉转曲折,时而欢快轻扬,起起落落,宛若几日来的南柯一梦。

———你回去吧,我们顾家只要能力气大,能干活儿的下人,你一声书卷气的,不行。

———顾家小姐,你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吧,小的娘子跟他人私奔,还有半岁大的孩儿嗷嗷待哺呢。

———我不管你之前叫什么,今日起入了顾家,你就跟着姓顾,名叫小六,你可明白?

———是的小姐,好的小姐。

———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欺负小六,他是本小姐的专用下人。

———来,我告诉你们,我发现小六原来是会使剑的,想必是个高来高去的江湖侠客呢,他应当是为了斩妖除魔,不得不暂时埋名在我们家,等此程一了,我就不妨考虑一下他,娘亲被妖怪所杀大仇未报,他到时应当会帮我……你们看什么,我真的只是因为大仇未报,才作这个打算的……

———李叔,你说,难道,以我们顾家的身份财力,还登对不了一个侠客么……大不了,以后他去哪里,我就随他去哪里便是……

一曲既尽,红霞烧尽,夜色将至。

顾家从骆驼上下来,行了一礼,沉默了半晌,拉出笑容,“好了,苏大人,就送我到这里吧,再往前,他们该发现你了。”

苏语点点头,抱剑握拳,“嗯,好,那么……珍重。”

“珍重。”

在青衣男子没有犹豫地转身走了片刻之后,顾家小姐一步未踏,她忽然抬起头,擦了擦脸,断然转过身,奋力跑着,用尽所有力气大叫,“小六!”

“嗯……怎么了,顾小姐?”

“不如你……”她气喘吁吁,以极低的声音、艰难地说了三个字,咬了咬唇,再说话时,词儿变了,“你知道的,我家很有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一天这世道中你没地方去了,那个时候,你可以来洛城,也许,我家还是招下人的。”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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