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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把手伸进紧身衣的衣领,从里面掏出一只挂在银链上的白色小笛子,那银链戴在他的脖子上,杜丽早前也见过,但她从未留意那上面点缀了什么。
眼下,杜丽打量着“断指”手里的小笛子,觉得那玩意儿又薄又旧,实在不起眼。但过了片刻,她忽然瞪大了双眼,因为她发现那小小的笛子竟是用一根比小拇指还要细的骨头制成的。
骨头的两端都是掰断后形成的不规则缺口,几个针眼似的小孔乱糟糟地排列在骨头上,倒很像此刻他们头顶的某个形状怪异的星座。
不过,你如果看得更仔细的话,就会发现那骨头竟是半透明的——什么样的骨头才会是半透明的?杜丽想到了软骨,可软骨看上去又怎么会是硬硬的呢?
就在她万般纳闷,脸也不自觉地往“断指”那边越凑越近的时候,她的那个尖刻的冤家发觉了杜丽眼中的好奇,便把骨笛往她这边递过来些,然后半是冷笑,半是嘲讽地道,“怎么,你也觉得怪有趣儿的?”
“它怎么是半透明的?”杜丽没看到“断指”脸上的表情,此刻那只小小的别致的笛子已牢牢锁定了她的视线,所以她很急切地问道。
“这是用‘雪人’的手指骨做成的笛子,它还有个很好听又很神秘的名字,叫‘骨声’。”
“‘雪人’——‘骨声’?”杜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断指”,用一种既难以置信,又略显着迷的语气问道。
“长白山上的原始人,也是传说中最古老、神秘的巨人族——‘雪人’,你没有听说过?”“断指”也怔怔地回看着杜丽,用一种更加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只不过那其中隐含的是更多的嫌弃。
“听说过,可那也只是传说啊,并没有人真的见过!”杜丽眨着眼,心虚的回嘴道。
“好吧,‘雪人’的确行踪诡秘,他们从不让本族以外的人轻易看到自己的真容,所以也难怪你们这些北方人,虽然就住在长白山脚下,却从未见过他们——喏,你看好了,这一根呢,其实是‘雪人’的遗骨,不过我听山枭说啊,这应该是一个小婴儿手上的指骨,不然也不会这么细了。”“断指”又把“骨声”往前递了递,好让杜丽看得更清楚。
“‘雪人’的骨头都是半透明的?”
“是啊,所以等他们死后,尸体变成了一堆骷髅,就算坦露在高山之巅千年不化的白雪上,也不易被人发现——而且他们的皮肤也都是雪一样的纯白色,所以当长白山上下起暴风雪时,他们就会趁机走出栖身的岩洞,到外面去捕猎或者打劫,而遭袭的那些在暴风雪里迷了路的动物,或是倒霉的人类,根本来不及看清朝自己扑来的是什么,只觉是一股又粗又壮又猛烈的风突然把自己卷了起来,那风里面还裹着成团的暴雪,可那暴雪般的身躯却是长着尖牙、利齿,手提长棍、石锤的。所以往往下一秒,在猛烈的‘暴风雪’之上就会飞溅起一片伴随着凄厉惨叫的血雨腥风!”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杜丽瞠目结舌地望着“断指”,脸色惨白如纸。
“断指”见她这样,却冷不防撇了撇嘴,拿着“骨声”把自个儿的脸挪开了,“反正山枭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说的这个山枭又是谁?”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老萨满的孙子。他啊,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山霸。不过呢,十多年前,山霸从长白山上抱下来一个冻僵了的女人,他把那女人救活后,就被她惊人的美貌彻底迷住了,后来呀,他就跟着那女人跑了,到现在也不知去向!”
“山霸——”听到这个名字,杜丽的眼底猛地泛起了一阵颤栗,但她马上克制住了,没让“断指”发觉。“这名字怪有意思的——还有,那女人怎么会跑到长白山上去哪?不会是被‘雪人’掳去的吧?”
“我听山枭说,那女人是被她的亲生父亲折磨至死后,又被那个老混蛋丢到山上去的。不曾想,她并没有真的丢了性命,只是暂时昏过去了。山霸那次是上山去拿熊皮和野蘑跟‘雪人’换苍鹰的鸟蛋的,好让他们的萨满爷爷施法,来驱除中风不起的外婆身上的病魔——据说那些即将破壳而出的小鹰能把重病之人身上的邪魔带走,因为丢失了幼雏,心急如焚的苍鹰妈妈会不顾危险,从长白山之巅飞下,来解救它的孩子们,即便拼上性命,也要把它们再次带回雪山顶峰,人迹难以企及的绝境。在那里,就算是再猖狂的邪魔,也休想有存活的可能!”
杜丽眼里的瞳仁在止不住地颤抖,就像她失去了血色的嘴唇,也在抖个不停;一片细密、冰冷的汗珠覆盖了她的额头,那是从脊椎骨里直袭而上的寒意激出的;她的心跳慌乱而又微弱,带着她的呼吸已如游丝般难以琢磨——只因为“断指”一直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骨声”,一边还在自我陶醉似的讲述着赫哲族人动人的传说,所以他什么都不曾发觉。
“亲生父亲,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折磨至死呢?那女人分明就是个骗子嘛!”杜丽虽然在反驳,可她的口气听上去,却更像在探究。
“哼!”“断指”冷冷地道,“亲生的就一定是仁心仁面的?就不会是人面兽心的?你的父亲不是也抛下你跟一堆的债务,逃之夭夭了嘛?现在还害得你怀着不知什么人的野种,满世界的逃命!他又管过你的死活嘛?这样的父亲,又比将女儿折磨至死的父亲好得了多少?不过是一个痛快些,一个使着小刀子割肉的把戏,让你被人玩儿够了,再眼看着你像条狗一样的死去,却照样能不闻不问!”
“断指”的话让杜丽立时打了个冷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且是说了最不该说的话,她怎么就没想到“断指”是自幼就被离异的父母抛弃的了呢?跟他申辩什么“骨肉亲情”、“人伦道德”,对于从小受决视和冷落的他来说,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平白自讨了一个没趣,杜丽也不再言语了。但在心里,她却对“断指”口中的山枭暗暗提起了一份防备——她把自己的脸跟记忆里的另一张脸对比了一番,尽管那张脸已在她的生命里销声匿迹了十多年,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还像噩梦一样,始终在她的心头盘绕不去,纠缠不休。
那同样是一张女人的脸,但比起杜丽的要更加美艳、更加高贵、更加冷傲。
小时候,面对那张脸时,杜丽总会感到一种不堪忍受的自惭形秽,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脸不过是父母拿缔造这张绝美面容的边角料,潦草拼凑出的残次品。
所以,打从看清了那张脸的那一天起,并弄清了两人割不断、斩不尽的骨肉至亲的关系后,杜丽就对那个比自己年长了五岁的姐姐怀有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后来,这张让她时刻都深感压迫,而且从来无法在对方面前坦然地抬起头来的脸,终于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消失得那样突然,又那样惨烈——杜丽呢,却为此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当然了,在心底深处她还是感到了自责,罪恶感不依不侥地折磨了她许久。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点的累积,多年以后,当她终于认定了那个女人已完全被清除干净之后,她也就将那份罪恶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